第102章 透骨
謝允的話被打斷,整個人就成了個夭折啞火的爆竹,眼看捻子就要燒到頭,突然天降一盆涼水,輕易便掐滅了那一點衝動的火花。
他看著周翡,認為她年少而無知——不是「無知庶子」的「無知」,是「無知苦痛」的「無知」。
她像一朵剛剛綻開的花,開在足夠堅實的藤蔓上,與荊棘一起長大,每一顆沾在身上的露水都生機勃勃,禁得住風霜,也耐得住嚴寒,帶著一股天生地長似的野性,每天都企圖更強大一點,期待自己終有一天能刺破濃霧,堅不可摧。
她未曾受過歲月的磋磨,未曾在午夜時分被回不去的舊年月驚醒過。
她也未曾懷疑過,很多自己相信且期冀的東西,其實只是無法抵達的鏡花水月,凡人一生到頭,愛恨俱是匆匆,到頭來剩下的,不過「求不得、留不住」六字而已。
謝允心裡荒涼地想道:「我一個現在就能躺進棺材裡先適應新居的,做什麼要耽誤她呢?」
有那麼片刻的光景,周遭人聲鼎沸,唯有他耳畔萬籟岑寂。
謝公子的嘴唇輕輕地顫動了一下,嚥下了千言萬語,忽然便笑了。
那邊的大棺材足足用了十六個壯漢方才抬起來,大得能「立地成房」,長寬與深度足夠躺得下一家子,乍一亮相,便將窄巷堵了個結結實實。但凡長了眼睛的活物都不由得往那邊張望,唯有周翡絲毫不為所動,專心致志地盯著謝允問道:「你什麼?」
謝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周翡:「說啊!」
接著,她眼睜睜地看著謝允將自己那張最找揍的臉堂而皇之地祭出來,嬉皮笑臉道:「我讓你瞧那邊,你聽說過青木棺材麼?那可是玄武主丁魁最寶貝的『座駕』,非逢年過節,他老人家都不輕易拿出來用,嘖,剛一進城就這麼大陣仗,看來活人死人山這回是打定主意要將此局先攪為敬了。」
周翡:「……」
謝允用無懈可擊的目光低頭看著她,顧左右而言他道:「不會吧,你別告訴我你還不知道玄武主丁魁是何方神聖。」
他了解周翡,周翡雖然還算講道理,但也很有脾氣,除非打定了主意準備坑人耍詐,否則她鮮少會主動向別人示好,這多少跟李大當家對她太過嚴厲有點關係,常年和十二分的嚴厲與缺斤短兩的關懷相伴,大概讓周翡覺得「喜怒哀樂、七情六慾」中,只有「怒」才不算軟弱的情緒,不軟弱,才可以不拘形式的表達,其餘一概不配上臉……儘管以她的城府,有時候還掩蓋不好。
但她絕對有「你不喜歡我就趕緊滾」的魄力和氣性,謝允把敷衍明明白白地頂在頭上,她便絕不會糾纏。
果然,他兩句話出口,周翡的神色漸漸淡了下去,最後收斂出一張面無表情的小臉,略有些咬牙切齒地回道:「我知道,我不但知道,還親自動手宰過他手下的瘋狗。」
謝允:「……」
這丫頭絕了,輕易不樹敵,可一旦惹事,惹的便一定是大人物。
周翡挑起眼皮,冷冷地說道:「怎麼,鄭羅生都殺得,區區一個玄武座下的瘋狗,宰就宰了,我還用跟誰打招呼嗎?」
謝允無奈,一邊凝神留意那「抬棺王八們」的動向,一邊順口數落道:「你……」
可他尚未展開長篇大論,便突然覺得拉著周翡的指尖傳來一陣刺痛。
謝允的雙手太冰冷,難免有些木,等他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晚了,他愕然地低頭望去,只見自己拽著周翡的那隻手食指上冒出了一顆透著寒意的血珠,流出的血微微有些發紫,尚未完全冒頭,就給凍上了——始作俑者是周翡指間一根小尖刺。
謝允視線開始模糊起來,他下意識地往身後退了半步,見周翡好整以暇地將那根小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