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圓融的圈,單薄刀身圍著破軍長刀旋轉,像一朵緩緩展開的曼陀羅,自然得近乎優美。
周翡終於說完了她這一句話:「……直接去拿我爹容易些。」
隨後她漠然地與陸搖光錯身而過,甚至嫌他擋路似的,用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
那陸搖光臉上帶著無比震驚之色,好似已經呆住了,被她一撞,竟乖乖地側身讓路。
周翡轉瞬已在幾步之外,直到此時,北軍織成一張大網的木倉陣方才遞到,因陸搖光擋路,只好堪堪停住。
周翡向後飄起的一縷長發在最遠的木倉尖上短暫地纏繞了一下,繼而悄然垂下。
而那沒了柄的刀身這才「嗆」地一下落在地上,驚起無數落定的塵埃。
陸搖光頸上好像有人拿了紅墨,緩緩染色,一線紅絲從右往左鋪開,一直裂到了耳根之下,一線畫完,傷口陡然炸開,血流如注
。他瞪大了眼睛,眼珠輕輕地抖動了一下,轟然往後倒去。
倒掛的北斗湮滅在遙遠的地平面下。
突然,一聲尖銳的號角聲傳來,地上地下同時劇烈地震顫了起來,人聲如海潮一般帶著悶響傳來,將谷中的北軍悶在其中包了「餃子」。
身在齊門禁地中的北軍尚未從主帥被人一刀砍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便聞聽得自己已被包圍的噩耗,當即在錯綜複雜的石林與石柱陣中亂成了一鍋粥,不到一炷香的光景,南軍已經摧枯拉朽一般佔領了整個山谷。
陸搖光挖開的入口處,南軍先鋒先入,隨即是成群的弓箭手,根本未費吹灰之力,便令一幫已經嚇破了膽子的北軍跪地成俘。
少女尖銳的聲音刺破刀光劍影的地下禁地:「哥!阿翡!」
緊接著,一個高挑削瘦的人甩開親兵,直接從那洞口跳了下來,落地時腳下踉蹌了一下,險些沒站穩。他身後一襲戎裝的聞煜連忙趕上來,想攔又不敢攔,只好伸手扶住那人一條胳膊:「周大人,你……」
周以棠沒顧上理他,居然跟陸搖光一樣莽撞地直接跟在先鋒後面下了禁地,他寬闊的大氅掃過一地狼藉,一路腳下帶風地往裡闖。
忽然,石林中一根約莫兩丈來高有如筍狀地的大石頂上,有人開口道:「爹,你怎麼也學會撿漏了?」
周以棠腳步驀地一頓,抬頭望去,見周翡吊著腳在大石頂上坐著,兩手空空,頂著一張花貓似的臉,沖他一笑……也就牙還是白的。
周以棠喉頭微動,好一會才無聲地笑了一下,他站定原處,側頭咳了兩聲,輕聲斥道:「多大了還跟個猴兒似的,成何體統?下來。」
饒是周以棠攻其不備,面對整整一山谷群龍無首的北朝大軍,他後續收尾的雜事也從正午一直忙到了天黑,不得不就地安營紮寨。
從齊門禁地中撈出來的流民被集體安排在了幾個排在一起的帳篷裡。
這些流民經此一役,好似長了不少膽量,跟著李晟他們便天不怕地不怕似的,不少人手中仍提著他們在禁地用的木箭警惕地四下巡邏。
李晟等人正圍成一圈,清理著一個不知從哪挖出來的大木頭盒子——當時打擾了周翡運功、險些害死她的那嗓子吼叫,就是因為有人在禁地石牆中翻出了這玩意。
那木盒本身好似是個機關,想開啟盒子,須得將其一點一點地解開才行,據說不小心解錯一步,裡面的東西便保不住了。
李晟如臨大敵地舉著個小刷子,趴在地上,仔細扒拉著將為數不多的幾條木頭縫,刷裡面積壓的泥土。
周翡總算換了身乾淨衣服——軍中沒有她這麼秀氣的女孩子能穿的尺寸,便只好叫她卷著袖口褲腿,湊合著穿小號的男裝。她雙手抱在胸前,靠在一棵樹底下,無所事事地等著看李晟到底什麼時候能研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