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婦嘛,總是有點特權的,權仲白也不會和她生氣,他索性就上了床,給蕙娘架起一張長板,又放了油燈,方便她在床上研究賬本。自己也在床外側看點醫案,室內頓時就靜了下來,隱隱約約隔著門簾,還能聽見上夜的螢石在板壁那頭掰手指的啪啪聲。
時序進了深秋,窗外北風呼嘯,借了這地下、屋頂都有的熱水管道,甲一號實在是溫暖如春,權神醫也是人,在這樣秋夜,擁被斜靠,身側肩頭不知何時一沉——小嬌妻嫌彎著脖子累,不知何時已經把頭給靠上來了。所謂‘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雖說他看的不是題卷,紅袖似乎也沒有那樣溫柔,這幸福要打了個折扣,但人貴在知足,他唇邊不禁就透出笑來,難得體貼,還為清蕙攏了攏衣襟,“彆著涼了。”
“不要煩我。”奈何焦清蕙回話口氣卻不大好,權仲白自討沒趣,禁不住哼了一聲,也就自顧自去看醫案。
他平日裡經手多少病人?這病案都是有專人幫助記錄整理的,幾天不看就是近一百來張,權仲白得了閒,總要一一地看過,免得著急誤診。事關人命,他一向是看得很專心的——誰知看著看著,床裡頭漸漸地又有了動靜,焦清蕙肩頭一抽一抽的,居然像是要哭……
“看個賬本,怎麼看出這般動靜啦?”權仲白有點無奈,他掩了冊子,去扳焦清蕙的肩膀,“仔細哭多了,孩子臉上長麻子。”
拿孩子說事,一般總能嚇住焦清蕙的,可今天卻不同了。焦清蕙不管不顧的,賬冊一擱,一彎身,人就趴到枕頭上去嗚嗚咽嚥了,這哭聲和貓爪子一樣,在權仲白心底使勁地撓,撓得他也有幾分煩躁:他倒寧願她還和從前一樣,幾乎找不到一絲弱點呢,現在動不動就雙目含淚的,倒哭得他有點心煩意亂。
“怎麼啦,怎麼啦。”他用了點力,柔和地把焦清蕙翻了過來,“你倒是說話呀。”
焦清蕙淚眼朦朧,她睫毛濃密,淚珠兒掛在上頭,要滴不滴的,幾乎就像是幾顆珍珠,燭光下瑩瑩發亮、煞是可愛,臉頰憋得通紅,連鼻頭都紅了,一呼氣和扯風箱一樣響。權仲白同她朝夕相處,也有小半年光景了,幾乎從未見過她這樣認真哭過,這不像是前幾次那樣輕描淡寫了,似乎真正是傷了心。他似乎該仔細詢問一番才對——
可權神醫的雙眼,膠在小嬌妻臉上,居然連話都有點說不出來了……如不是姿勢不許可,他幾乎要伸手去摁著自己胸膛……只在方才那一刻,他的心房幾乎緊縮到疼痛的地步,不用把脈,他也能感覺得出來,這會兒,他的心,跳得可快著呢……
“你這……”一開口,就覺得嗓音有些粗嘎,他忙清了清嗓子,反而故意有點粗魯,“你這怎麼回事呢?說說話呀?”
焦清蕙抽抽噎噎地,還要轉過去呢,權仲白同她纏鬥了片刻,她才放棄努力,索性就老實不客氣,鑽到了權仲白胸前。
“我看不懂賬本了!”她說,“白天看不懂,還當是心亂、氣短,這會兒心靜著呢,還看不懂!又喘不上氣……我……我變傻了……嗚,怎麼辦,權仲白,我變傻了……我活不了啦……”
權仲白強行壓住大笑的衝動,他捏了捏焦清蕙的脈門,倒的確覺得要比早上出門前快些,再一聽她的呼吸聲,“你怎麼,鼻子水腫了?那當然喘不上氣啊!你氣短了腦子肯定糊塗,怎麼看得懂賬本?”
“白天雨娘來看我,她身上那個香露味道,我以前聞著沒什麼,現在一聞反應就大……到現在都沒緩過來。”蕙娘被他安撫下來了,可依然是驚魂未定、六神無主,他和權仲白爭辯,“可、可我從前也犯過這個,那時候腦子可還好使著呢……”
權仲白先不和她說話,自己跑到淨房裡接了熱水,又令丫頭們端上鹽來調了鹽水,教蕙娘。“以後你鼻塞時可以自己把髒東西洗出來,反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