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呢,你也是在曲意逢迎,完全變成了一套軟功夫。還是你的原則不變,只是慢慢引導,步步推動,不知不覺,潛移默化,到頭來我還是得跟著你的理想走。你也清楚我為什麼要對你言聽計從,我不過是想藉你的幫助,還我應有的清白,敗,是由你,成,當然也得靠你,做一點足以讓世人改變成見的事情出來,我多麼想過一種正常人的生活啊。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都是在相互利用,這也正是我最大的傷心之處。看到逢蒙,我只是說不出的害怕,可一聯想到你,你應該知道我在私下裡有多麼的難受……”
說著,他兀自哽咽了一下。這一下子,我可真的被感動了。無意之中,道出了我們關係的真諦。假如把一顆幼小的心靈,比作一張白紙,在爰慧這一張白紙上,畫得最多的就該是我了。嚴格說,他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由我造成。置若罔聞也好,熟視無睹也罷,設身處地為他著想,我確實很少有過。不錯,他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年輕人,將來也可能成長為一個更加普通的成年人,他完全沒有必要趕這趟渾水,更不應捲入禍水連連的漩渦中來。
假如沒有陷身湖心孤島,他也不可能被攝到蚩尤之國;假若沒被有窮國綁架,他也不可能落入逢蒙之手;假若他沒有因為忍受不了歧視再次被送入瘋人院,說不定寒浞就是想綁架也不一定能夠找得到他;假若不是因為他的言行忤逆世俗,他也許永遠不可能背上如此沉重的精神枷鎖;假若不是我對他的擅自入侵,他這會兒難說不是一個諸事順遂的快樂青年。人家可以放手大膽,隨心所欲地去愛,也可以被愛,一個正常人應該享受的生活,他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而不是眼下如肉在俎,無可奈何。
“我可不是光想埋怨你,只是有時候實在是想不通。幼年的時候,因為有了你,我非常快樂,只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最快樂的孩子。那時候我還不清楚自己到底會不會長大,所以也沒憧憬過現在。幸虧沒有憧憬,否則我將會更加失望。在別的孩子容易幻想的時光,我已經面臨著嚴酷的現實了,開始,我只以為別人都是在妒嫉,因為不可能人人都象我一樣擁有你。我與眾不同,你獨一無二,我們兩個在一起,那才是人人心目之中所向往的天堂。在你隱身的那一段日子裡,你知道我是多麼地想念你。可再見時,我總覺得你變了,也許是我已經長大了,是我在變,反正一切都在變,變得越來越陌生了……”
他的這些想法,應該說從前我也不是一無感知,就象一些零零星星的障礙,只需繞過就行。可今天,居然連綴成了一片鋪天蓋地的雷區,讓我措手不及,進退維谷。
與其說是他所認定的互相利用,倒不如說是我的一廂情願。鵲巢鳩居,肇禍在我。他的要求,一點也不過分,不過是一點正常人的待遇,甚至談不上算是什麼要求。理所當然,完全應該。然而,我又何嘗不清楚,這一個最起碼的要求,早已成為不可能了。自從我在人家的腦子裡入駐之後,我在,他能活,我走,他就必須是一具對我沒有任何羈絆的死屍。唯一的奧妙,只是我的替身到現在,還被完全矇在鼓裡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爰慧,我只能明確告訴你,你的要求,確實一點也不過分,但要滿足你的要求,唯一的可能,就是儘快找到我的家人,我的戰友。簡而言之,我們都得想辦法好好活下去,爭取能夠活到那一天。我不管你有多大的牢騷,我們的目標,卻應該始終保持一致,根本不容許懷疑……”
“這我當然知道,要不我早就自殺幾百回了……”
他嘿嘿一樂,顯得非常苦澀。也只能說到這裡了,好在人家並沒有徹底絕望。存活在同一軀殼裡,本來應該是親密無間,可現在同床異夢,不知不覺有了一種異樣的隔膜,不能不讓人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哀。事已如此,也只能走著說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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