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顯得自己不識抬舉,反正,怎麼說也是說不清的。他固執,我亦固執。
“你不曾在意,是不是?他一死,你心裡……”他說著,手指便點在我心口處,引得我又是一陣驚慌,“你心裡便全是他。說實話,我也不希望他就這樣死。不過,他若死在我手裡,你豈不是要更恨我?盈兒,公平一點……當日不派兵下坡尋人,已是因為你的緣故,對他網開了一面。是生是死,就要看他們沈家祖上的造化了。”
蕭寄遠緩緩說出其用心之良苦,我蜷起身子,緊緊抱著雙膝,仍止不住渾身的顫慄。我要他放了沈擎風,原來他就這等放法?果然是大遼的好將軍,雖有兒女私情,終不滅丈夫大志,牢記著他的家國。我不也就是因為看清了這點,才不得已冒險私自去救沈擎風麼?豈料人算不如天算……
我驀地想到了一個驚人的可能,揪著他的衣袖,咬牙問道:“那匹馬怎麼會突然失常?也是你……”
“盈兒!”我的話還沒問完就遭到了呵斥,“當時你在車裡!”
“如此……我知道了。”不是他,定是清河郡主無疑。她處心積慮想除掉我,這麼做也不足為奇。到底……是我連累了沈擎風!
轉身把臉蒙在被子裡,淚如泉湧。我知道於事無補,我知道這眼淚流得軟弱低賤,無奈悲從中來,抑制不住。這場逃亡的較量,我們輸得極其淒涼。沈擎風墜落陡坡,生死不明。嚴寒被俘,隔日便被流放至遼北,至死不得南行。他北上之時,恰逢蕭寄遠東往幽州,城郊偶然得遇,憶及他的俠義……心中唏噓。若當日他一劍殺了沈擎風,明哲保身,斷不會有今日之劫。
“你可去跟他告別。”身邊的蕭寄遠輕聲說道。
回過神,才發現整個隊伍已經停了下來。我沉默著從隨身的行李中翻找出一個錦囊,由侍女相扶著下了車輦。
“夫人。”嚴寒見了是我,雖然戴著鐐銬,亦相當儒雅得體地拱手問候,與在大宋一般無二。我明白他的用意,眼眶一下就溼了,也低眉標準地欠身回禮:“嚴公子……”
“今日一別,後會無期,夫人身在賊窟,望多加珍重。還有沈公子……嚴某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且公子才智過人,定能化危為安。夫人切勿心灰,當另覓良策脫身,以求夫妻相聚,重返故土……”
“水盈謹記!只是此番連累於你,教我們終生難以心安。”
嚴寒瀟灑地笑道:“我孤身一人,無牽無掛,何處去不得?”
沉吟幾許,我將方才找來的錦囊交到他手上:“這是大宋一抔普通的黃土,今贈予公子,希望可以稍稍慰藉公子的思鄉之情。”那日路經宋遼邊境,隨行的武士將昏沉中的我喚醒,他們見許多宋人入遼喜歡裝一小袋泥土帶走,特地來詢問我是否也需要。當時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認為此舉甚是風雅,便惡俗地效仿了一回。而此刻……我知道這袋對我來說無關緊要的國土,在嚴寒眼裡珍貴至極。他鄭重將錦囊收入懷裡,語含感激:“夫人蘭慧!得此錦囊,嚴某總算可以少些遺憾。”
我們只是如此隨便談了幾句,蕭寄遠很快便遣人來喚我過去。匆匆分手,一如當日匆匆相識。自此,我再也沒有聽過這個人的訊息,終其一生,也不知他日後際遇如何,客死異鄉抑或魂歸故國……
坐回輦內,我滿懷惆悵。蕭寄遠見狀,可能想著寬解兩句,沒想適得其反:“清河郡主這樣判他,已是輕了。”
輕了?我一點都不覺得,反而更為虐心。不過多說無益,在蕭寄遠的認知裡,他們對我們實在是已經夠好了。在這個方面,我永遠也不指望他會有多高的覺悟。
“郡主怎麼沒跟我們一起回京?”
蕭寄遠冷哼一聲:“有她在,我這一路便不得安寧。”
我旋即會意,也不再多問。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