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開初雪的手,又吐出一大口鮮血。
如果你回來,那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吧。如果你走……
他躺下去,望著天空,天空很藍,雲一點一點地散。
初雪的腳步聲漸漸從他耳邊消失,他本想說的話是,他好像明白那日柳七說,願意一命換一命。
他那時候還嘲笑他們的愚蠢,他才認識陶那女人多久?
可原來,他也願意的。像他這樣壞到無可救藥的人,從前分明想只能一起死的人,真到這種時候,也願意把自己全身的血放幹餵她當水喝,願意把周身的骨肉都剜下來餵她做糧食吃。但願她能好好活著。
只願她能好好活著。
阿雪與他從來不是一路人,他很早便隱隱約約明白。但是他總是不信,他便把她眼睛蒙上,只給她看自己眼睛裡的星星。
但是總有人會把她眼前的布揭開,原來一切是命中註定。
他咳嗽著,又咳出很多的血,好像連同斷裂的骨頭都要一起咳出來。
如果可以的話,還想看阿雪笑。
好在阿雪以後身體裡都流著他的血,他們會一直在一起。
人要怎麼樣才能做一個好人呢?這問題太難,他生來就知道如何做惡人,卻不知道如何做好人。
藍色天空裡有老鷹盤旋,他闔上眼皮。他猜阿雪不會回來了。
那隻老鷹在他頭頂盤旋許久後,飛走了。
李成暄曾以為自己是那隻老鷹,到此時此刻,恍然大悟。原來他是躺在這裡,期盼被啄的那隻蟲子。
他以為阿雪是他籠子裡的鳥,原來他自己才是。他的籠子沒有門,也永遠解不開。
因為他永遠都愛著阿雪。
永遠,到死也不止。
初雪往前走,她身體虛弱,步子很慢,眼眶裡越來越多的淚積蓄,直到決堤而出。可是她不能停下來,只能一邊哭,一邊走。
不知道走了多遠,直到聽見有馬蹄聲。她惶恐抬頭,卻見一張熟悉的臉。
——顧懷瑾。
她張大了嘴,指著他不可置信地開口:「你……你……」
她以為他死了。
顧懷瑾這一次沒笑,只是拉她上馬,說:「我這一次真的可以帶你走。」
初雪扯他袖子,回頭望向那高聳的峭壁:「救他……」
顧懷瑾問:「他死了,不是更好麼?」
初雪搖頭,只是重複:「救他。」
顧懷瑾似乎嘆了口氣,吹了聲口哨,「會有人去救他的。」
「駕。」他騎著馬,馬蹄揚起,落在從大齊和西昭的邊境。
經過這麼些天的修養,初雪不再那麼消瘦。她從馬車裡探出頭來,看見眼前景象,又看顧懷瑾。
顧懷瑾扔水囊和乾糧給她,初雪接住,咬了一口大餅,說:「你是西昭人。」陳述句。
顧懷瑾笑了聲,「對。我不止是西昭人,我還曾經是你那個倒黴未婚夫。」
初雪一愣才反應過來,他口中這個倒黴未婚夫是誰。
她啊了聲,再沒下文。
馬車速度輕緩,一輪落日掛在西邊,正往山裡藏。
顧懷瑾打趣她:「你就這麼跟我走了,不怕我把你賣了。」
初雪也笑,眼睛亮晶晶的,「我哪有這麼值錢,值得你這麼大費周章把我賣了。」
顧懷瑾誇她:「還挺聰明。」
初雪把手中的餅吃乾淨,以水壓了壓。天邊落日再也沒有,只剩下灰濛濛的夜色初臨。
她忽然小聲地問:「他還活著嗎?」
顧懷瑾看一眼她,點頭,「活著。因為大齊還沒亂成一鍋粥,因為你還活著。」
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