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餘定山挑簾進來。
他心裡已經想好了腹稿,該如何面對一頭銀髮的妻子,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那三個問題該如何回答。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面對他的岳父老泰山時的狼狽情形,那時他也如此次一般,準備了好多腹稿,而他的紫玉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當他自信滿滿地挑簾進來,一眼看到正前面那個女子時,肚裡的話,也如那次一般,通通煙消雲散了!
哪裡是什麼滿頭銀髮,哪裡是什麼皺紋堆累,哪裡是什麼垂垂老婦,眼前的紫玉,分明芳華正茂,嘴角含春,比他臨走時還要年輕上那麼四五歲。
他驚呆了,然後一股滾熱的東西在他的胸腔裡突如其來地來回衝突著,臉上熱淚滾滾而下,他已經分不清心裡面到底是哀憐還是悽苦,是高興還是難過,唯一能做的就是張開顫抖的雙臂,將撲過來的紫玉緊緊摟在懷裡,然後將淚跡斑斑的臉緊貼在她漆黑油亮的秀髮上。
良久,餘定山鬆開雙臂,捧著紫玉那也滿是淚痕的臉,說了唯一的一句話。
他說:“都說軍旅莫談兒女情,我卻要說,軍旅兒女情更濃。小玉,這些年苦了你和力兒啦……”
眾位大師再喧佛號,天青子拂塵輕撫,待要將二人捲入後帳時,我伸手阻住了他。
我揚聲對帳外的人道:“諸位都請進來吧,再這麼一個一個進來,道長可耗不起啦。”回首對幾位大師道:“各位大師,我們出帳去一邊欣賞草原夜景,一邊品茶如何?”
智元大師點首道好,首先抬步起身,天青子拂塵又動,身前的小几託著茶壺淺杯悠悠浮起,就那麼飄在幾人身邊,隨著我們往帳外走去。
※※※ 帳外已是滿天星斗。
我與十幾位大師盤膝圍几席地而坐,茶香蔭蘊。背後大帳裡隱隱傳出喜極而泣的哭聲。
我從手腕上脫下那串念珠,把玉佩、銅錢、問心珠和胸針也取出來,輕輕放到桌上,對幾位大師道:“各位大師,這是當日天機鎖魂大陣收束時,壓陣的四件法器,現在物歸原主啦。”
諸位大師含笑不語。
天青子兀自品茶,看也不看我放在桌上的東西。若虛師太收回遙看星辰的目光,慈祥地對我說道:“孩子,你現在還不明白嗎?”
我搖頭,道:“師太,楚楚不懂呢。”
智音大師是智元大師的師弟,也是白眉慈目,他呵呵笑道:“何物歸原主?”
我道:“當然是這些……”
我卻說不下去了,因為我明明放在几上的幾件法器竟憑空消失不見,再細看時,它們不知何時跑回了我的身上。
我慌忙再次把它們脫下,可是再放到几上時,它們又嗖的一下消失,然後在我的身上出現。
我急道:“大師,你們耍賴!它們怎麼粘上我了。”
六位老和尚中的智平大師哈哈大笑,眉毛聳動,他道:“姑娘,不是我們幾個老不死的耍賴,而是這物有形,器有心,它們已經重新認主了。”
我愕然地看著他。
智平大師道:“這期間機緣莫測,一時也說不清楚。只不過,老僧師兄弟幾個,六位道友,兩位聖尼,卻都不會因為失去寶器而難過,我們反而會為寶器而感到高興。”
他指著化為一枚鍊墜掛上了我額頭的問心珠,道:“此珠,名為問心,最善化惡破邪,具有無上法力,是因為它內部煉化了佛祖釋伽牟尼的靈寶舍利一枚。原本儲存在普沱山大悲庵,芒空師太保管。”他又指著我腕上的那串佛珠,道:“此串佛珠,名為菩提八子,為千年前八位得道高僧坐化後遺留下的八顆天機舍利煉化而成,是為須彌芥子,袖裡乾坤,最感天地之極,大可定山鎖海,小可困鬼降龍。原存於嵩山少林寺,智元師兄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