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眼下。
“誰幹的?”
他啞聲喝問道。
靈瞳道長用那雙渾濁的眸子盯著岑青,他能看出眼前的岑青只是一隻虛靈,但還是回答道:“天規、神律。”
這天下間眾神虛靈最多的地方,便是龍虎山。其間供奉大小神位萬餘,僅有名有姓者的便以千計。
張錚渡過雷劫,也不過是初入金丹,新生道心暴露了無信者的事實,這山中的虛靈只有幾個出手便能把他鎮壓下去。只不過它們做的更絕,不僅打殺了張錚的身軀,更把他的神魂貶下了忘川。
修士未成元嬰,一旦被打入忘川,便只能隨波逐流,神魂日漸渾噩,最後淪為毫無意識的虛殼——黑白無常曾經這樣告訴過岑青。
“你若真的淪為虛殼,那就太讓我失望了。”岑青在心中默默地囑咐了一聲,隨後道,“張天師在哪裡?”
張天師在正一宮中。
由演法觀向東十里,便是掩映在山林中的上清正一宮,六殿巍峨,二閣聳立,一樓通天。
岑青感受著殿內虛靈們的冷眼與惡意,漸漸眯起了眼睛。
出乎岑青的意料,張天師並沒有在迎客館中見他,而是把見面的地方選擇在神位最多的北斗殿內。
與六年前曾經在王顯廟內見到的模樣不同,如今的張朝元看上去只有四十餘歲,是個面容清癯的中年道人,他背對紫微像坐在蒲團上,一派仙風道骨,讓岑青幾乎以為是換了個人。
“這是我的道貌。”張朝元望著岑青道,他沒有起身,面前擺放著的正是岑青的噬魂槍。
道貌,便是拋棄肉身化嬰的徵兆。人間潛隱四十載,他終於走過這最終的一步,下一步,便是登天。
“恭喜清虛道妙真人。”
岑青衝著他施禮,同時有些疑惑,張朝元對他沒有敵意,可是周圍的虛靈卻在虎視眈眈。岑青把目光投向北斗殿中最高的北極紫微大帝像,臉上露出了詫異之色。
“紫微大帝,竟然是個女人?”
片刻之後,他重新望向那泥塑木雕,發現紫微像依然是男性的形貌,頭戴十二旒平天冠,長袖博帶,手捧玉圭。
“你的眼睛,可以看破真相了呢。”張朝元對岑青微笑道。
“真人叫我有何事?”岑青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流連,收回投向四周的目光,開口問張朝元。
“如你所見,我就要昇仙了。而且你剛剛也恭喜過了。”雖然相貌是個中年人,可是張朝元一開口依然帶著老年人特有的嘮叨,“看著我在人間供奉眾神百餘年的份上,大約去天界之後,能做個沒有品階的小吏。”
道門最為尊崇的天師代天封神,自己成神之後卻連官職都沒有,不得不說有些滑稽了。
岑青靜靜地聽著。
“我今年已經一百二十六歲了,五世同堂,連孫子都有了孫子。”張朝元嘆息一聲,“可是一旦成為仙人,遇到那些長生了千萬年的前輩高人們,卻又得做個乖乖的孫子……甚至連老一點兒的道貌都不能凝聚。”
岑青笑了:“我聽人說過:凡有所相,皆是虛妄。”
“話雖如此,可是想要在天庭求個一官半職,表皮上的工夫還是要做一做的。”張朝元繼續嘆息,他望向周圍的神位,輕輕地向岑青招了招手,讓岑青走上前來。
岑青聽了他的話似乎意有所指,微微怔了一下,又抬起頭看看紫微像,這才走到張朝元近前,他的腳下便是噬魂槍。
“這是一個陷阱。”張朝元點點頭,指著噬魂槍笑了笑,“只是它們沒有想到來的竟然只是一根頭髮絲。”
隨後張朝元重新化成岑青先前在王顯廟內見到的樣子,老邁枯朽,似乎下一刻就會燈盡油枯,不過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