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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修寺裡一切循古例,辰時敲鐘、申正響鼓、夜半打更、卯初一聲雷。其他重要時點——比如卯初三刻早課,由稻童敲鑼報時。

山谷攏音,一聲鑼響能傳遍周遭。

說時遲那時快,奚平一個健步過去,不由分說地搶走了稻童的鑼錘。

稻童眼睜睜地看著一幫大小夥子山洪似的衝過去,茫然地摳著鑼轉起圈來。

一夥人驚心動魄地衝進了乾坤塔,主事仙尊還沒來,奚平這口噎在嗓子眼的氣才喘出去。

他把鑼錘往懷裡一揣,一邊環視周遭,一邊隨便找了個空位要坐。屁股還沒沾上椅子,旁邊一位就避瘟似的站起來挪了地方。

奚平抬頭一看,喲,是太子那小舅子。

小舅子名叫姚啟,親娘死得早,嫡母也不待見,雖不至於受虐待,也沒得到過什麼好教養。十幾年前,張皇后一脈倒了楣,昔日裡風光無限的承恩侯張氏樹倒猢猻四散,也嚇破了姚大人的膽。

姚大人雖不過是個小小太史令,卻是位卑而憂遠,總感覺承恩侯滾出三尺遠的腦袋就是前車之鑑。自從家裡大姑娘嫁了太子,姚大人每天睡覺前都要把張氏滅門的故事拿出來複習一遍。

用永寧侯爺的話說,太子妃全家都神神道道的。

姚啟生在神神道道的姚家,長得戰戰兢兢,瘦小得像個未及笄的姑娘。意外入選潛修寺已經嚇了他個半死,來了以後得知自己同奚氏子弟同住一院,更是眼前一黑。

太子是儲君,莊王先天不足,倆人都不參加仙選。太明皇帝膝下,只有這兩個留在凡間的成年皇子。一個雖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卻被生母牽累,一個是處事圓融備受聖寵的貴妃之子,哪怕他倆沒有爭心,別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太子妃孃家和奚貴妃孃家之所以沒有勢如水火,是因為雙方都比較廢物,沒有「勢」……並不是能友好共處的意思。

姚啟頭天晚上半宿沒睡,淨想像奚平這混世魔王會怎麼迫害他了,差點在茅廁過夜,一早肝膽皆虛地爬到了乾坤塔,眼看那不散的陰魂又要向他飄來,反應難免大了些。

可能是太虛了,他笨手笨腳地這麼一站,「咚」一聲碰倒了硬木椅,眾人都被他驚動。備選弟子們竊竊私語突然安靜,好幾道視線意味不明地落到了姚啟和奚平身上。

姚啟不習慣成為視線焦點,臉「騰」一下紅了,奚平卻是個人來瘋。

那奚家的紈絝子渾不在意地一笑,流裡流氣地笑道:「晚啦子明兄,你跟我在一個院睡了一宿,清白早沒啦。」

眾弟子聞聽這等虎狼之言,鬨堂大笑,姚小公子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不要臉的人,瞠目結舌,羞憤欲死。

「好了好了,」這時,旁邊一個錦袍的俊朗青年出面打了圓場,拉住奚平道,「子明年紀小,士庸,快別逗他了。來我這邊坐。咱倆也有好些年不見了,小時候還一起玩過呢。」

那青年二十出頭,眉清目秀的,輪廓和莊王有幾分像,正是林氏淑妃所出的四皇子周樨。

四殿下的面子不好不給,奚平順著他坐了過去,不等開口寒暄,就聽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從後門傳來:「挺熱鬧啊。」

那是個……沒變聲的孩子的奶音,卻非得要暮氣沉沉地拖著長腔,可能是為了表現自己滄桑,還故意帶了那種老人特有的顫音,聽著格外刺耳,像個淨身過早的老太監。

整個乾坤塔中一靜,笑出聲的都急急忙忙地把露出來的牙床塞回嘴裡,奚平被周樨拽了一把。

「別看,」周樨小聲提點他道,「羅仙尊不喜人直視。」

奚平一頭霧水,心說這「羅仙尊」難道是什麼非禮勿視的大姑娘?

他聽了勸,按捺住了沒抬頭,片刻,聽見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