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簡單地落幕。李琅琊很久沒有真正體會到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即使那只是暫時的。對戰敗的憂慮仍然如影隨形地跟隨著他。老將哥舒翰抖著雙手接過聖旨的那一幕他是永遠也無法忘懷了,李琅琊分明看清了哥舒翰身上那種深沉的悲痛,可他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
自從聖旨一下,備戰驟緊,在一旬內就要出征,顏鈞通常統領負責事務,這一下忙得幾乎一刻也停不下。他素來性子沉穩,對於這一聖旨居然什麼也沒說過。李琅琊碰見他幾次,顏鈞也只是問問妹妹顏月箏的狀況,從不多言。可即使這點也教李琅琊羞愧不已,顏月箏,他對不起她。
夜空晴朗,抬頭望去可見無數星辰。值勤兵士們打著哈欠,心裡尋思著什麼時候能早點換班,一些老兵已然成了兵油子,竟然明目張膽地打起瞌睡來。只不過他們今日運氣不大好。
“幹什麼呢你!”顏鈞一巴掌打在一個老兵頭上,“就要出征了,值勤也是睡得覺的?!”
那士兵抬頭一看,萬萬沒想到將軍夜裡居然不睡前來查崗,立刻嚇得矮了三分,只待處罰。
“算了算了,”身邊的皇甫端華一把拖住顏鈞,“就要打仗了,別計較這些了。”
“賞罰不嚴明哪行?”顏鈞瞪著他。
端華即刻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的神態。“那隨你便罷……”
顏鈞看了看那嚇得瑟瑟發抖的兵士,再看看端華,終於哼了一聲,轉身向城樓那頭走過去。
“哎哎哎——顏兄,顏兄別見怪嘛——”
皇甫端華一邊叫一邊趕上去,他出身金吾衛,身法倒比常年身處軍營的顏鈞輕靈許多,兩步就掠到他前面。“顏兄,”他臉上的神色變得嚴肅了,“算了罷——我知道你心中不快,兄弟們就要出征了,”他頓了頓,似是不忍心說下去,“到底能不能活著回來還不知道……”
顏鈞微微側過臉,嘆了一口氣。
“真不值。”
“誰都明白不值。”
“你那天找了李大人沒有?”
“……呃,有。”端華微微一愣,他沒料到顏鈞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來,他只顧著回答,卻沒發現顏鈞在仔細打量他的神色。
“他和你說什麼——”
顏鈞的話沒能問完,他的話音被一陣微幽的簫聲打斷了,那是洞簫的聲音,聽起來飄渺而空洞。顏鈞側耳聽了聽,那簫聲似有無限哀愁,開始靈動,末了漸慢,然後音律逐漸攀升,漸臻化境,悠長而渺茫地陳鋪開來。
“……是潯陽曲……”端華輕聲道。
不知何處吹蘆管啊……
二人心中不知何時起了一陣沒來由的悲涼,頭頂寒月高懸,月色似霜,這月非長安娟娟秋月,也非江頭澹澹皎月。顏鈞皺了皺眉,看了看端華。端華見他看自己,也正色面對他。
“將領分歧……”顏鈞皺眉道。
“宦官監軍。”端華接道,臉上居然還掛了一絲笑意。
“軍中內奸……”
“糧道不安!”端華高聲接道。
“……叛軍勢強。”
端華掃視了一圈城樓,目光掠過那些無精打采的兵士。“士氣低落。”
“戰況不明!”顏鈞斜著眼,狀似挑釁地看著他。
端華目不轉睛地看了他一會兒。寒冷的月色清淺地流動著,帶起一陣陣的寒氣。端華看了顏鈞一會兒,那個清秀不似武將的年輕人,雖然面色宛若挑釁,嘴角帶笑,但端華分明看見他眼角掛著的淚花。皇甫端華仔細打量了他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彎下身去,一隻手按住腹部,那笑聲驚得城樓上士兵都驚疑地看過來,可他恍若未見,還是大笑不止,狀若瘋狂。
“啊哈哈哈哈——顏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