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巡滿面烽煙,卻依舊傲然。“成年男子已然戰死了。”
“……女人和孩子呢?”
“哼!”張巡輕蔑地看著他,“都被將士分食了。”
端華握著刀柄的手一顫。這邊早有裨將上來稟報。說是方才已然訊問過,張巡等人先是用茶紙混在糧食中作為軍糧,茶紙吃盡,便宰殺戰馬。戰馬殺盡便輪到鳥雀地鼠,最後張巡殺了自己愛妾,給士兵們分食,最後將全城女人找出來殺了吃掉,女人殺完了便是老年男子。全城人心知不能免死,居然無一人叛變,如今全城也僅剩四百餘人了。
皇甫端華聽完此話倒吸一口冷氣。他無言地瞪著被五花大綁的張巡,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你真是……睢陽城原來便沒有多少人……你居然還……”他震驚之下說話一時便不大順暢。
張巡皺了皺眉。“你這叛將!你如何得知城內原先……”他話說一半便停了下來,久久地打量面前的小將那一頭紅髮和美若冠玉的面孔,漸漸露出瞭然和嘲諷的神色來,“還真是傳說中的面如冠玉啊……你是皇甫端華?!”
“……正是。”
“哈哈哈!你這投敵叛國的小人!”張巡仰頭哈哈大笑,“我跟你等鼠輩,沒有什麼好說的!”
端華深深吸一口氣,方聿看見將軍的手指握在佩刀上,收緊了又鬆開。
“若不是你等先失潼關,後叛賊人,山河何以破碎至此……”
“閉嘴!”端華猛地扭過頭,厲聲大喝。他一步跨上前揪起張巡衣領,方聿看見他雙眼閃閃發亮,還泛著紅,“你知道什麼!潼關是你守的麼?!寶靈一戰是你打的麼?!啊?!!”
周圍燕軍將士噤若寒蟬,誰也沒見過自家將軍這般模樣。大家心知肚明,皇甫端華乃是降將,最懼別人議論自己身份,還有潼關之戰,如今張巡看來是一心想死,否則說出這樣的話來,哪裡還有活路?
“呸!皇甫端華!你也有臉說這話!我管你們潼關究竟打成什麼樣!”張巡毫不示弱地大吼,即使嗓子已經一片沙啞,“你的氣節呢?!忠義之心呢?!——無恥小人!”
端華瞪著他,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揪住張巡衣領和肩膀的雙手一陣劇烈搖晃。“你……你……你以為你自己是英雄?!你殺了這裡所有女人,還有孩子,你以為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給你殺的?!你問過他們想活下去沒有!啊?!你要效忠李家,他們憑什麼跟著你進行所謂效忠——你,你守罷,為了你的忠義道德拋棄一切罷!”他抽出一隻氣的發顫的手,想去摸腰間佩刀,但摸了好幾下都沒能摸到,“你以為……你以為你很高尚是麼——”
“將軍不可!”方聿使個眼色,撲上去用力按住端華的手,其實他根本無需這樣做,皇甫端華的手指早就顫抖得沒有了一點力氣,眾人七手八腳地硬生生將二人分開,端華根本沒了掙扎的餘地,只是接不上氣般連連咳嗽著,眾人驚奇地發現,他們的將軍早就淚流滿面了。
“快!扶將軍下去!”
“快快把張巡押下去!快!”
屋內一燈如豆,方聿一身戎裝立在床前,默默地看著沉睡中的皇甫端華。他已然脫掉了外面鎧甲,一身黑衣臥在那裡。明滅的燈火襯托得那人臉色慘白如紙,那些淚痕仍舊宛然可見。皇甫端華微微動了動,沉睡中好不容易放鬆的眉頭又重新擰緊了。
“……小方?”他嘆息似地問。
“是。”
端華掙扎著坐起來,方聿也多少了解他,並不出聲,立了一會兒便轉身欲走。
“等等!”皇甫端華的聲音很是虛弱,“……小方……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
“將軍何出此言?”方聿皺起眉頭。
“張巡是個英雄……”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