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白玉一般的面孔仍舊冷若冰霜,可李琅琊卻分明看出了幾分酸澀和釋然。
“那小子也算是有了不少起色,不像當年在金吾衛那麼浮躁毛糙,我總是不得不罵他——罷了——李琅琊,我運氣不如你,我沒有這個命……強求無益。”
八重雪平靜而冰冷地說完了這一句話。他伸手拍了拍李琅琊的肩頭。
“李琅琊,既然你們之間再無誤會,你也好自為之。”
“雪將軍,我——”李琅琊感覺嗓子有些發哽。就在此時殿門被從裡面推開,內侍有些尖利的聲音讓二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
“喲!丞相大人,原來您在這兒呢!害咱家好找——請罷,皇上請您過去有話說呢!”
兩人情不自禁對望一眼。八重雪面上冷冷的,也不說什麼客套話就徑直走了開去,他步伐敏捷,李琅琊瞥見他的身影在燈火闌珊處閃了一下就不見了。他微微頷首,請內侍在前面帶路。內侍帶他轉過殿角,一直走到後門才推開門讓他進去,相比殿前的宴飲正酣,後殿則顯得清冷許多。李琅琊一走進去,就望見珠簾深垂處李亨斜斜倚在榻邊,雖然還身著朝服,可樣子有幾分懶散。內侍輕聲通報,然後為李琅琊挑開簾子。李琅琊走進去,躬身行禮。
“陛下怎不與群臣同樂?”
李亨年輕的臉上有些疲倦。“算了,你也莫要說這種客套話給朕聽,朕累了,來這後面休息休息。”他說著乾笑了半聲,“指不定沒有朕在,他們反而更自在盡興呢!”
聽得皇帝口氣不善,李琅琊不敢接這話茬。
“皇上找臣有何要事?”
“哦,朕就是想問問,上次你呈給朕的那個摺子,上面的那些人,還有那件事情,你打算何時辦,如何辦?”
李琅琊轉身看看左右。李亨會意,一揮手就讓那內侍退了下去。
珠簾深垂,室內薰香繚繞,漏聲漸短。李亨揮手示意李琅琊坐下,李琅琊行禮,然後小心翼翼地跪坐下來。李亨仔細打量他,李琅琊黑髮整整齊齊地向上束起,一絲不亂地被收在官帽內,一身赤色官袍在昏暗的燭火下更是透出近乎冶豔的色澤來。李琅琊臉頰消瘦,略顯蒼白,更襯得眉眼深刻細緻,濃黑似墨。當年的清秀和所謂“呆氣”已經沉澱為一種更為沉穩和讓人忌憚的特質,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清雋中帶著威嚴,不可褻瀆。
李琅琊低聲道:“若是陛下不介意,我想等佳節過完再處理這件事——總不好叫人心寒。”
李亨點點頭。“你說。”
“正月十六。”
“怎麼?”
“陛下若是願聽,臣就說。若是不願聽,請放心將此事教給臣,臣自當為陛下分憂。”李琅琊聲音平穩低沉,聽不出一絲波動。
李亨一擺手止住他話頭。“聽你這口氣,”他笑道,“這事情聽來必然不舒服,朕就不問了——朕信你。你說罷,還要朕給你提供些什麼人手或者其他?”
李琅琊抬眼看了李亨一眼,然後他濃黑的睫毛撲閃著垂下去,聲音變得微妙得低沉,近乎耳語。
“臣想請陛下派一位將軍。”
“誰?”
“金吾衛八重上將軍。再借一百名金吾衛。”李琅琊低聲道,“正月十六那日,我必會提前將一切安排妥當。”
李亨饒有興味地坐直了身子。“好,我借給你。只是八重將軍那個性子,朕從小就知道,恐怕不太好對付。”
“陛下只要答應臣便可。”
“看來愛卿是想要做好兩全準備了,文的不行,就來武的?”李亨低聲笑,“好。就按你說的辦。你——”他注意到李琅琊欲言又止的神色,於是也將話鋒一轉,“你還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李琅琊有些不安地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