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有所謂‘證據’,為何在長安城時不呈與聖上?”
“啊,”李琅琊的眉挑得更高了,“第一,當時我千算萬算畢竟太年輕,沒有經驗,忘了將它一併攜往長安,後來聖上龍顏大怒,下旨即刻不得耽擱,我更是來不及回潼關取證據,所以,便有千般怨恨,也只能罷了。再者,您可以賭一回,就權且相信我手上確實沒有證據。也可能您是對的,不過若是押錯了,您千萬莫要後悔。我不說穿,是給您面子,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公公,您莫要不珍惜。到時後悔怕是來不及。罷了,”他雙手一攤,“您說罷,我已說完了。”
邊令誠給這話噎住了,他瞪著李琅琊,李琅琊雙手復又籠到袖中,眯起眼睛打量他。李琅琊身材其實算得高挑,比邊令誠高出不少,此刻他仰著頭,那雙鳳眼眼角微微上挑,羽睫不動,濃密如扇,眼神卻是向下睨著的。兩人的目光彷彿成了兩把無形的利刃,在空氣中交錯著兩股力量。邊令誠盤算片刻,知道自己這一回合算是失敗了。
“世子,算咱家說錯話,多有得罪。”邊令誠丟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李琅琊仍舊站了好久,直到四周完全靜下來了,才頹然跌坐到椅子裡,雙手埋到臉頰間,他未曾流淚,但身子卻細細顫動起來。後怕,全然的後怕,他手裡哪有什麼證據,若是方才那局賭不贏,端華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端華……你不信我,便罷了……”端華,你並沒有任何過錯,可琅琊還是原來的琅琊,並非你所想那樣不堪……當你瞭解全部的時候,你怕是會後悔的。
第 34 章
(三十四)
那夢境又綿長又黑暗,夢中的他立於一扇大門前,門是華麗的,硃紅的漆,金色的圓釘一顆一顆緊密而整齊地排列其上,四周寒風獵獵,他單薄的衣服被風掀起,可他感覺不到寒冷,只能感覺到全身僵硬,緊張,幾乎要繃斷。那門看上去尤其的厚重,似乎必須至少有兩個人合力才能把它推開似的,可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推,意外中的,居然一推便開,寒氣撲面而來。他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做什麼,也不明白為什麼要爬上這門後的高塔,他只知道自己要爬上去,不能停留,身後隱隱約約傳來指責聲,他聽不清,只能明白個大意,是指責他活著沒有一點用,沒有出息,只能給家門丟臉……他只能奮力地爬那高塔,受傷的身體劇烈地疼痛著,黑暗,寒冷,無止盡的黑暗臺階在面前延伸……他很想倒下去,就乾脆倒在這裡永遠不起來,可他亦是始終能聽到一個聲音,高貴而親切溫柔,宛如清甜的甘泉。端華……端華……琅琊一直在你身邊,你不能灰心……
他冷汗涔涔地從夢中醒來,費力地撐開眼皮,他認出了自己的房間,已經是晚上了,屋內一燈如豆,明明滅滅,一個苗條而靈活的身影在那燈下忙碌著,他很想看清楚,奈何沒法做到。
“……琅琊?”他不自覺地低低叫出聲。
那人聞聲轉過來,走近了,端華方看清楚那是顏鈞。“你終於醒了,方才說什麼?我沒聽清,可是要什麼?”
“啊……不是,多煩顏兄費心了……”他垂下眼,掙扎著想坐起來,可右手一撐,肩膀上便傳來一陣劇痛,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歪又倒了下去。
“你多少也小心點好不好?”顏鈞把手中的盞子向桌上一磕,走過來扶他坐好。
端華被方才那一痛弄得完全清醒了。“你這個傢伙!”他憤憤道,“拍我一掌那麼用力做什麼,這條胳膊怕是要廢了!”
“你還好意思提起!”顏鈞看來是真生氣了,狠狠一拍桌子,盞子裡的水被濺出來一半有餘,“你什麼時候才能用腦子思考一下再做事!你今天要是殺了邊令誠,會有什麼後果?!”
端華語噎,末了只有自覺理虧地垂下頭:“抱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