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強調情節和故事對於一個暢銷長篇小說的重要,我反覆強調,我不是在寫一箇中學生早戀故事,我要嘮叨,我要寫作的快感,我要紀錄我感受到的真實。暢銷與否,對於我是次要的。為了對文字的責任和自己的快感,在故事情節與還原狀態之間,我再一次選擇了後者。為了增加說服力,我引用鄭燮的話:“鄭板橋畫竹,胸無成竹,濃淡疏密,短長肥瘦,隨手寫去,自爾成局,其神理具足也。”為了增加誘惑力,我對出版家熊燦先生說:“這本就算了吧。第三本長篇會有一個庸俗愛情故事,涉及暴力、金錢和性,到時候還請您做。”
最不喜歡一個人吃飯。在趕小說的過程中偶爾和幾個小說中的原型吃飯,最後都是對著窗外的冬天,喝一口燕京純生,感嘆“人生苦短,還是喜歡乾點什麼就趁早乾點什麼吧”。
寫長篇是個力氣活兒,適合三十至五十歲幹。寫了一個座右銘激勵自己:“熟讀離騷痛飲酒一日五千字”,幾天下來,不僅頭痛,而且肩背痛,不知道歲數再大些,會是什麼鳥樣。
寫長篇多數都有一個“坎兒”,大約在寫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出現,不知道如何是好,覺得之前寫的都是垃圾。寫這篇的時候,“坎兒”來得早,三分之一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最大的失誤是,“坎兒”來的時候,我抓起外衣去逛書店。燈市口大街北邊有個打折書店,新書堆著賣,跟冬儲大白菜似的,汗牛衝棟,從地板一直瘀到屋頂,王小波的全套四大本文集才賣二十元。當時一個恍惚,如五雷轟頂,信心頓失,這裡面多少垃圾呀?五百年後有多少書還有人讀呀?在這種認識下,要多大的牛逼和多大的自大狂才能撅著屁股寫成十幾萬字,然後印在乾乾淨淨的白紙上,糟踐好些用來製造白紙的樹木和花花草草。想起那個日本鬼子芥川龍之介,懷疑自己能力的時候就開啟閣樓的窗戶,向著虛空,大聲叫喊:“我是天才。”最後還是沒用,三十五歲服了安眠藥死掉。
回想自己,實在沒有寫作的必要,這絕對是個“熵”減少的過程。老老實實作諮詢報告,一張A4紙,按幻燈格式橫過來寫,可以收客戶兩萬。“桃花落儘子滿枝”,過去操場上領操的校花,如今正考慮什麼時候破壞國家政策生第二胎,要不要自己開個幼兒園。何苦打著紀錄生命經驗的旗號,再意淫人家一遍?
於是熱烈地盼望再有幾個長假,把我不能不落在紙上的東西寫完。寫完了,心裡面就該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吧。再見老相好也能心如古井水,沒有一絲波瀾。於是熱烈地盼望著沒有寫作衝動的那一天,然後就號稱自己塵務經心,天分有限,一個字也不寫了,就像熱烈地盼望著陽痿的到來。
野史說,江淹才盡後,過著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的幸福生活。我願意相信。
2003。4。1
/* 44 */《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後記(1)
《歡喜》代序:差一點成了憂傷的仲永
我寫《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的初衷是,在我完全忘記之前,記錄我最初接觸暴力和Se情時的感覺。但是,當我寫到三分之一的時候,我發現,已經寫晚了。儘管我有小時候的八本日記,有二十三歲的時候寫的一個兩萬字中篇小說,但是,我想那個姑娘的時候,心跳再也到不了每分鐘一百二十次,手指再也不微微顫抖。王朔寫《動物兇猛》的時候,也反覆在
正文裡懷疑並否定自己記憶和敘述的真實性,以致息淹雄心,把一個長篇的好素材弄成箇中篇,硬生生結了尾巴。
我想到的補救辦法是,全篇引入成年後回望少年時代的視角:書中的少年人偷窺當時周圍的世界,寫書的中年男子二十幾年後偷窺書中的少年。姜文拍《陽光燦爛的日子》,在結尾用了一點點這樣的處理:加長卡迪拉克轉上建國門立交橋,長大了的混混們喝著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