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問問而已。」
「你不應問。」
「這樣下去,有許多麻煩會接著來。」
「像什麼?」
他不語。
「你又要結婚?」
他看著我微笑,「女兒都這麼大了,還有誰要嫁我。」
「別賴在我身上。」
「其實跟了你母親去,一了百了,基度卡斯蒂尼尼沒有多少日子剩下,你們母女倆會成為富婆。」
「他沒有其他孩子?」
「他會厚待你們。」
「我喜歡他。」
他說:「我也是,但是女人一得意便忘形,倩志有時會令他為難。」
這是歷年來我們談得最多最長的一次,也是他開始把我當大人的一次。
該晚我們兩個人都沒有睡好。
躺在床上,可以看到中門底下一條亮光,他雙腳有時會經過。
一整夜都如此。
我用一隻手撐著頭,呆呆看著那條光亮,直至目澀。
後來終於眠了一眠,做夢看見自己同全世界的親友解釋為何跟著傅於琛留下來,滔滔不絕地依著同一個劇本作交代,累得賊死。
第二天還照樣去讀書。
自從那場夢之後,充分了解一人做事一人當的真理,從此沒有再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什麼,況且我並無親友。
同學中沒有知己。她們的眼睛永遠朦朧,穿小小白棉背心作內衣,迷唱片騎師,看電影畫報,小息時擠鼻子上的粉刺,談論暑假將跟父母去迪斯尼樂園。
還都是小孩子,毫無疑問。
不過我喜歡她們,一個人必須學習與自己不同型別的人相處,不然生活何其孤苦。
放學時四周圍張望,恍然若失,連惠保羅都不來了。
所以,什麼頭暈顛倒,山盟海誓,得不到鼓勵,都是會消失的,誰會免費愛誰一輩子。
傅於琛會不會在壓力之下,把我交回母親?
真令人擔心。
剛要上車,有人叫我:「喂,你!」
我轉頭,是惠那個壞脾氣的好友,一臉厭惡地看著我。
「這封信交給你。」
我接過信。「我已同惠絕交,這是我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他人呢?」
「被他母親鎖起來,不准他出來。」
啊。
那男孩子罵我一句:「害人精。」他走了。
我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回到家,把惠二的信順手送進字紙籮。
害人精,他說。我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多麼簡單光明,不是好人就是害人精。
沒想到在多年以後,還要碰見這個不知名的小男孩,小男孩已變大男孩,但他價值觀念難持不變。
但日後,一直沒有再碰到惠二,他扮演的角色,不過是要把好友帶出來給我認識,任務完成,他可以淡出,命運旅途中,每個人演出的時間是規定的,冥冥中註定,該離場的時候,多不捨得,也得離開。
以為傅於琛還沒有回來。
進書房去聽唱片,看到他坐在高背安樂椅裡,閉
著雙眼,像是睡著了。
聽得我走近,睜開眼睛。
「有什麼訊息?」我問
「訊息倒是有,不知是好訊息抑或壞訊息。」
我陡然緊張,「說給我聽。」
「卡斯蒂尼尼已說服你母親,不再堅持要你回去。」
我拍手雀躍,從書房一頭跳到另一頭,旋轉著,歡呼著,半晌才停下來。
傅於琛並沒有參予我的喜樂,他在一邊靜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