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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他清晰地說:「勖先生吩咐我陪你馬上到奧克蘭去,我們向學校告假五天,速去速回,把骨灰帶回來。勖先生說人死不能復生,叫你鎮靜。」

我點點頭。「是。」

「我已訂好票子,兩點半時間班機,我們馬上準備。」

「謝謝你。」我說。

聰慧說:「我也去。」

宋家明忽然翻了臉,他對聰慧說:「你給我坐在那裡。」

聰慧響也不敢響。

「你穿好大衣,」宋家明對我說,「我們不用帶太多行李。現款我身邊有。快!聰慧,開車送我們到飛機場。」

聰慧沒奈何,只好聽宋家明每一句吩咐。

家明低聲跟我說:「勖先生在蘇黎世有急事,不能離開,派我也是一樣。」

「是。」我說,「我知道,謝謝。」

他替我穿上大衣,扶我出門口。

我說:「我沒事,我可以走。」

在車上他要與我坐後座,由聰慧駕駛,我堅持叫他與聰慧並排坐,因為我想打橫躺著休息。家明終於與聰慧一起坐。他用一貫沉著的語氣跟我說:「隨後我又與鹹密頓先生通了一次話,他說你父親看到廣告與他聯絡過。長途電話,費用是鹹密頓支付的。」

我問:「我父親說什麼?」

「沒什麼。他說你母親不像是會自殺的人。」

「就那樣?」我問。

「就那樣。」家明答。

我吞一口唾沫。「我給你們一整家都增加了麻煩……事實上我可以一個人到奧克蘭去……對我來說稀疏平常,我時常一個人來來去去……」

宋家明有力地截斷我道:「這是勖先生的吩咐。」

我點點頭。是。勖存姿把我照顧得熨貼入微,沒有半絲漏洞。他什麼都知道,我保證他什麼都知道。

我問:「勖先生可知道我母親的死因?」

「勖先生說:人死不能復生。」宋家明說。

之後便是沉默。

到飛機場聰慧把我們放下來,她問,「你們幾號回來?什麼時間?我來接。」

「我會再通知你。」家明說,「開車回去時當心。」

聰慧點點頭,把車子掉頭開走。

我說:「你對聰慧不必大嚷。」

家明冷冷地說:「每個女人有時都得對她大嚷一次。」

「包括我?」我問。

「你不是我的女人。」他說。

我們登機,一切順利得很。人們會以為這一對年輕男女是蜜月旅行吧。局外人永遠把事情看得十全十美,而事實上我不過是往奧克蘭去取母親的骨灰。

在飛機上我開始對宋家明說及我的往事。小小段,這裡瑣屑的一片,那裡拾起來的一塊,我只是想尋個人聆聽,恰巧家明在我身邊。

「……我們一直窮。」我說,「可是母親寧願冒切煤氣的危險,先把現款買了紗裙子給我穿,託人送我進貴族學校。」我停一停,「……七歲便帶我去穿耳洞,戴一副小金鈴耳環。」

家明非常耐心地聽著。

飛機上的人都睡著了,只有我在他耳邊悄悄低低地說話。

「我們沒有錢買洗頭水,用肥皂粉洗頭,但是頭髮一定是乾淨的……我的母親與我,老實說,我們不像母女,我們像一對流氓,與街市上其他的流氓鬥法,我不知道我是怎麼長大的。父親是二流子,我跟母親的姓……但是我長大了。終於長大了,而且也一樣來了外國,一樣做起留學生來。」

我喝著飛機女侍應遞上來的白酒,一定要把我自己交代清楚。

我問家明:「你聽得倦了吧?」

家明說:「儘管說下去,我非常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