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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我與志勇趁工作人員不注意,狠狠地在地板上吐一大泡口水,好像這樣展覽館就有了被我們佔有的意味。

回到射洪,才發現我為之熱愛的太和鎮如此之小之破之土。我和志勇坐在涪江河邊陷入了深深的苦惱。志勇說,我們兩個未來的大畫家還住在射洪這麼個破地方實在太委屈了。我說,射洪就是小,你看街道好窄,我擔心要夾住大鼻子蘇老師的鼻子。兩個心在別處的少年越想越氣。後來,兩個人嘆一口氣,還是回去畫吧,畫成大畫家一切都有了。走,未來的達?芬奇。走,未來的畢加索。

我們成天都在畫。文化館、學校,還到處寫生。行色匆匆,揹著畫夾,滿身自己故意塗抹上去的顏料。我們最喜歡在學校裡畫。畫時像大畫家作畫一樣旁若無人,咪著眼睛,近前,退遠,反覆在畫稿上凝視,眼角的餘光卻觀察到同學都帶著羨慕的目光在圍觀。男同學,更多的是女同學,包括那些平時驕傲得不得了的體育尖子和歌舞明星。等他們戀戀不捨地走遠了,我們才將憋了許久的笑聲釋放出來,笑得在地上打滾。有時,我們還順手在黑板上寫上“打倒大畫家陳霽!打倒大藝術家楊志勇!”當然,誰也看不出是我們的筆跡。我們最得意的作品是周恩來像。1976年1月9日,周恩來逝世,全校悲痛。傍晚,校長把我們召到辦公室,親自把畫遺像的任務交給了我和志勇。明天上午9點開悼念大會前就要畫好巨幅畫像,時間緊迫,又是重大政治任務,校長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親手端來火盆。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不過,我們不甘心當無名英雄,一定要讓睡在隔壁的校長知道我們工作的辛勞和思想的革命。於是兩個未來的大畫家在你一筆我一筆地作畫時,不是凳子響就是桌子動,還有兩個革命小將的豪言壯語和激情對話,更嚴重的是校長的辦公桌被烤糊了,滿屋焦味,煙氣燻人。一夜折騰讓我們敬愛的校長徹夜難眠,次日主持悼念大會時滿眼血絲一臉憔悴。全校師生十分感動,都以為校長悲傷過度。

太和鎮是一個最宜於夢想的地方。我們成長的歲月被它抹上了一層浪漫的色彩,並點點滴滴地完成了對我們的基本造型。雖然我們美術小組的鐵哥們中只有志勇現在是扛著大校軍銜的專業畫家,陳三在成都當著不大不小的官,孫揚在美國紐約幹著當年曾被我們奚落的外科醫生勾當,小平則在德陽研究他的三星堆,我更是早早地撂了畫筆,但我們的理想之火從來沒有熄滅過。

我們沒有成為大師,志勇也沒有。但我們離開後的射洪畫壇(如果說這裡有一個什麼“壇”的話)一直熱鬧,出了不止一個“大師”和一批“著名”畫家。這要怪孫竹籬——一個真正的大畫家。他曾是四川畫壇一個最響亮的名字,響亮得如同春雷滾過巴蜀的天空。孫竹籬幾十年深山練劍,上探石濤、八大、吳昌碩,揚州八怪,下追黃賓鴻、齊白石、張大千,還有自成一絕的詩書畫,所以一出山便以老辣的筆墨和清新的格調藝驚一方。畫界都說他是中國又一個陳子莊,又一個黃秋園。他的成功讓太和鎮一些人眼紅不已,蜂起仿效,一時賣得太和鎮經常顏料短缺,宣紙脫銷。然而孫竹籬命薄,還沒來得及充分品嚐成功便被癌症奪去性命。這就成全了一批人:小城大師迭出,一夜之間冒出了無數孫竹籬的嫡傳弟子。在他們髒兮兮的畫案上,“孫竹籬”成了另外一種人民幣,一版再版。成都市場上的假孫竹籬,大半來自射洪。 。 想看書來

小城正在失去記憶(6)

故鄉的體味和體溫讓我對她像狗一樣敏感。後來我明白了,對故鄉的這種感覺最終還是來自家。對我而言,家是遊移不定的,故鄉在射洪的確切部位也就是不確定的。直到今天我也不明白那天怎麼就把車子直接開進了廣場。我本想繞開太熟悉的北門而選擇了從河邊入城,但我東拐西拐突然就到了這裡。這不像是我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