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半年,她早已適應了目前這個小女孩的身份。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和前生那個早熟安靜的小女孩一樣,而且還多了一個人的關心照顧,可以撒嬌耍賴。平白減去二十幾年,她以成年人的心智寄居在一個小孩的軀殼內反而更有優勢,換言之,她目前唯一的武器也只有前生的經驗和死亡的教訓了。
因為不用學武,文字又相同,所以這些學業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難。她學的很快,除了一樣——樂器。前生她只顧忙於家族生意,雖然被精心培育過,但那隻限於西洋繪畫和西洋樂器。對於古代樂器,她實在是不熟悉。不過,因為紅師父精通音律,所以在她的嚴格指導下絕顏總算也有了進步,能夠彈些曲子。
不過她對撫琴實在興趣不大。自從知道柳月華的身份後,她知道柳家之事必定與朝局有關,要找到潛在暗處的敵人,只能從朝中下手。因此她急於知道當今的時勢。只不過師父雖然也給她講了朝政,可是隻談歷史,絕口不提時勢。她即使著急也沒有辦法,不知道是不是面具男曾有吩咐,總之眼下她也只能等下山後再說。
心不在焉之下,她又錯了一次。她對自己彈的曲子都快聽不下去了。可惜師命難違,也只有繼續折磨自己的手指和耳朵了。
重複彈了三遍都彈錯之後,她對這首曲子的耐性到了盡頭,不再繼續。這首《西江夜月》不僅很長,而且指法繁複,很複雜。所以她練習良久,還不能一氣呵成。
將琴推開神遊了一會,她又把琴放回了面前,琴不可不練,那就彈一首拿手的吧。於是她彈起了自己最熟練的一手曲子《樂別》。一邊彈,一邊配上李白的“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輕輕唱了起來。當初第一次聽這首曲子,她就覺得跟這首詩很配,這次便自做主張配來唱著聽聽。
一曲終了,她的心情好了很多,便準備繼續練那首《西江夜月》。
“絕妙好詞!詞是好詞,曲也是好曲,只不過……”隨著聲音,那個面具男從假山後走了出來。
她有些意外的看著他,立刻領悟到他話裡的意思:“只不過撫琴的人彈得太差,你是這個意思,對吧?”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多日不見,他的話還是那般犀利。
“絕顏不才,這正是我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她微笑著回答。
“聽你師父說你其餘功課都上手很快,只有這撫琴一項,似乎進度緩慢。今天聽你這一曲,好像的確如此。”
她就是彈不好琴,那有如何?
“你好像不喜歡彈琴,琴音也空洞無力,沒有感情。不過這首詞倒是很有氣魄,語句精警,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文采。”
這算什麼?打一棍子再給一顆糖?哄小孩的手段。可惜她已經不是小孩子,而且這顆糖也給錯了人,應該給李白才是。
“多謝誇獎。”她禮數周到。
“《西江夜月》的確難彈,所以你一時彈不好也很平常。我來給你彈一遍,你在一邊看著,好好記住指法。”面具男好像興致很高,居然要親自教她彈琴。絕顏立在一旁,心思百轉千回:他怎麼來了?還一副關心她的樣子。至於他知道自己的學習進度倒沒什麼好吃驚的,早知道紅師父一定會常常向他彙報。
思緒正在翻騰,卻被一陣陡起的樂音打斷。樂聲低迴,音韻從容,如江潮暗生,夜風細細。曲聲漸高,彷彿一輪明月高懸天上,清輝灑滿江面。聲聲弦鳴暗透悽惶,令人好像見到一艘小舟隨波飄蕩,艙裡孤客正對燈獨坐,心思故鄉。他想那家中之妻,是否也正在月下嘆息,嘆息良人不歸,嘆罷一夜無眠。
絕顏聽得入了神,一顆心全縈繞進那曲中的意境,直到弦停樂收,仍然沉浸在那感傷的曲調中,良久才回過神來,對上面具男深沉的雙眸,一時還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