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只有他知道,一個女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作出這樣的決定是多麼的不容易。
沈璧君這句話雖然只不過寥寥數十個字,但她在說出這句話之前,內心深處早已不知經過了多少次激烈的矛和盾的撞擊。這種撞擊也許比這世上任何一次戰爭都來得殘酷,也許比女子生育時的痛苦還讓人倍覺艱難。
可是她卻已說出了這句話,既不是敷衍,也不是造作。
蕭十一郎擁抱著她,反反覆覆道:“你為什麼會這樣子想呢?你知道,我不想讓你去過我那樣的日子,我不想你也像我一樣痛苦。你本是人世間的仙子,你應該在人世間接受世人對你的尊敬、讚賞、羨慕、膜拜,你不應該到狼的世界裡來受苦。”
沈璧君眼睛裡充滿了柔情,輕輕道:“可是我已決定了,我既然已決定與你生死與共,患難相隨,那就絕不會後悔。”
蕭十一郎嘆道:“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執著的?”
沈璧君道:“在我想通了的時候。”
蕭十一郎道:“你想通了什麼?”
沈璧君道:“我想通了一個人內心的快樂和寧靜永遠不是尊榮和富貴可以比擬的。”
蕭十一郎嘆道:“你想錯了……”
沈璧君道:“我沒有想錯。”
她將臉輕輕偎依在蕭十一郎的懷裡,輕輕道:“以前……以前我囿於禮教,有很多事都不敢想,不敢做,可是現在卻不同了。在經歷過那麼多的事以後,我已能明白,其實世人所推崇的禮法教化並不是多麼神聖了不起的事,真正值得人珍惜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真情。一個人可以背叛禮教,可以被人不齒,卻不可以不去珍惜這種情感,更不可以得到了卻輕易捨棄,因為這種情感絕不是虛名薄譽和金珠銀寶可以買得到的……”
她的語聲輕柔得就彷彿是春風吹過隋堤的柳枝。
蕭十一郎嘆了口氣,只好不說話了。
因為他已說不出話來。
可是沈璧君卻還有話要說,因為她想要說的話實在是太多,太多。
只聽沈璧君輕輕訴道:“你知不知道,自從你和逍遙侯走上那條不歸路後,我就已決定,今生今世要永遠地陪著你,你死了,我就陪著你死,你活著,我也陪著你活著。”
蕭十一郎苦笑著道:“我替你殺逍遙侯,倒並沒有想著要你報答我。”
沈璧君道:“我也知道你並不想要我報答,可是我卻非報答不可,因為那一刻,我覺得我若不能陪著你死,我簡直就不配做人。”
蕭十一郎嘆道:“假如你還是想要報答我,那就不必了。”
沈璧君也嘆道:“我本來確實是想報答你的,可是現在卻不同了。現在我已不想報答你。”
蕭十一郎道:“哦?”
沈璧君道:“因為現在我的想法已變了,我的人也變了。”
一個人的想法若是變了,人也會跟著變的。
沈璧君確實是已變了。
原本像她這樣矜持端莊的淑女說不出來的話,現在她已能說得出口;原本像她這樣知書守禮的淑女做不出來的事,現在她也已做了出來。
可是她看起來好像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還是那麼高潔、嫻靜、端莊、溫柔、不染半點塵埃,好像並沒有改變什麼。
也許改變的只不過是她的心。
一個人在經歷過無數次的痛苦、折磨、打擊、彷徨後,在經過無數次尖銳的矛盾和衝突後,他的心,他的思想是不是會變得更曠達,更直接,更尖銳,更純粹呢?
蕭十一郎並沒有問沈璧君,她是怎樣變的。
他沒有問,只因為他知道沈璧君一定會說出來。
可是沈璧君彷彿還不想先說這件事。
她還有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