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孩推門進來,她忙端正坐姿,說:“柱子,給叔叔跳個新疆舞。”小孩進來,翻了我一眼,胡亂揮舞幾下手腳,跑了出去。
過一會,他口中哼著不知道什麼歌曲,把房東老太太拉進門來。
老太太一個勁地說:“你家有客人,拉我幹嗎?”但一個三歲的孩子是拉不動她的,定是她自己想來。這一老一少蹲在門口,瞪著好奇的眼光。
男孩子有一種保護母親的本能。我起身告辭,她一臉歉意,直送出院門。門外是半畝玉米地,我再三要她回去,她低著頭,胳膊高高揚起,嚷著:“走!”玉米地很快走完,我嚴厲地叫了聲:“到此為止。再見!”她被激怒,狠狠咬著嘴唇,停下腳步。
她已非極品,我空跑一趟。
村外有條大河,因為乾旱,只在中間殘存著一線水流,裸露著大面積的河床。我情緒煩躁,跳到河床上行走。河床為細膩黃沙,尚帶水分,彷彿踩到女人的肌膚。這個天地間的廣大女人,堪稱極品,滿是柔情。
光腳行走很久,升起對她的歉意。河道通往蒼茫天際,令人聯想到死亡,我這輩子不會再到這裡,給她留下的最後一面應該稍稍友好。
重新趕回她家,她坐在炕上織襪子,孩子睡在她腿邊。炕上橫躺著一個穿紅背心的男人,兩條胳膊曬得黝黑。她見我進屋,放下襪子,端坐正視,如臨大敵。
我輕聲說:“再看看你。我走了。”她淡然地點點頭。我倆僵持了三十幾秒,我反手摸門,就要退出。這時響起沙啞的一聲:“誰呀?”炕上的男人坐了起來。
他臉形消瘦,鬍鬚稀疏。憑著直覺,我知道,在我一進門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
我解釋:“我是你媳婦多年前的朋友,正好路過,便來看看。”他歪頭瞅了眼媳婦,哼了聲:“知道,馬來西亞。”手向我揚起,手中是一盒煙。
只好坐下抽菸。他問我要回哪裡,我說是北京。他高興地拍拍媳婦的肩,說:“有這樣的朋友,咱們去北京玩,可省不少錢呢。”他問我天安門廣場真那麼大麼,我說大,他高興地樂了起來。他還問了很多地方,我都說大,他更高興了。
煙抽完,我起身告辭,他忙又掏出一根菸,連煙帶手地別在我胳膊肘裡,叫道:“坐會兒——”尾音竟然是哭腔。
我只得坐下。他問:“聽說北京的馬路寬,過條馬路,能把人累死,是真的麼?”我:“是。”他哈哈大笑。
她兩眼圓圓的,聽我倆聊天,面色漸漸紅潤。又說了些話,我再次起身告辭,丈夫囑咐她:“送送。”孩子仍在睡覺,她卻抱起孩子,送我出屋。
她奇蹟般地有了少女的潤澤氣色,走到院門時,對我嫣然微笑。
這是她極品資質的迴光返照,令我萬分惆悵。當丈夫披著外衣跑出來時,她美麗到極點。我想,她和丈夫吵嘴的話,今天以鐵一般的事實出現,她定得意非常。
她留在院門口,丈夫送我繼續前行。我想,我是他多年的心病,他今天以男子漢的博大胸懷令我知難而退,心情也一定很好。他們夫妻呈雙贏局面,算我做了件好事,可以離開了。
穿過玉米地時,他語氣慎重地問我:“你是從馬來西亞偷跑回來的,還是案子已經擺平了?”我:“……擺平了。”他舒了口長氣,友好地拍拍我的肩膀:“唉,這麼多年了,你也不容易。”我向他保證我會萬事小心,他說他家是我永遠的避難所,比馬拉西亞保險實惠。我想我該給他留下一筆錢,但我身上僅剩兩百,實在不符合貪官的身份。
我:“我本該給你留點錢,但我在逃多年……”他爽朗大笑:“不要提錢,提錢就見外了。等你重新當上官,如果頤和園、故宮需要翻新,請把裝飾牆面的活兒派給我。”我答應了他。
攔了輛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