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苞穀粒。經制酒後,那苞穀粒早已成了完全徒有其表的空殼,但每當犯人們小心翼翼地捧著儘量滿的米湯碗,從冒著酒香氣的豬食鍋旁走過時,常會產生出一個難抑制的願望:想從鍋裡撿起那金黃色的小殼放進碗裡。
趁看守不注意,有個犯人確實就那樣幹了。不料代價太高,才撿了五、六粒小空殼,頭上便被狠拍了幾鍋鏟,而且摔壞了碗,滿碗的米湯和珍貴的小粒全灑在了地上,因他忙著保護腦袋去了。養豬的二等看守還使勁踢他,要他說清楚:究竟是偷豬食想當豬?還是在往鍋裡放毒?
今天,黃成總算可以飽餐一頓了。他坐在布袋旁,把肚子脹得好疼,可嘴巴還想吃。
半夜裡,肚子又有點餓了,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把小心收起來的骨頭重新啃一遍,因白天狼吞虎嚥時太著急,骨頭上剩的肉還不少。他的辛勤和節儉,立即獲得了門外經常躡足走來關心他的人的喝采:
“你狗*日的是豬投胎的麼?半夜三更啃啥子*?”
第二天上午開飯時,黃成毫無興致地走進了飯廳。犯人們固定席位八人一桌,每桌小半盆米飯兩小碗菜,都是從看守們的剩飯菜中適當地舀出來的,剩下的就寧肯餵豬也不給他們吃了。進餐時,由犯人輪流值日掌勺分飯菜,別人分時,黃成常過敏地痛感自己碗中似乎比別人的少,而自己掌勺時,又不得不故意給自己略少一點以示廉潔,以致每頓飯都使他暗懷憤懣。但今天,他站在飯桌前,首次沒有了這個痛苦,並有點厭惡起了看守們的殘湯剩飯。
昨晚上和半夜裡他都在飽餐,今早上又吃了一個饅頭和一枚雞蛋。他毫無食慾,打著飽嗝,用筷子敲著手中盛著飯菜的碗問:
“哪個借飯不?”
同桌人還未反應過來,黃成身後已倏地伸來一隻手,同時響起了一串慌忙又含混'口中還包著飯'的“我我我!”骯髒的拇指深扣進飯菜中,一下子把碗奪去了,十分無禮,好象是搶劫。
他有此資格,那令黃成感到熟悉的聲音和笑臉,使黃成低聲地“啊!”了一聲:居然是沒戴眼鏡,因而顯得滑稽又可憐的祁二痞!虧他近視眼能把碗抓得那麼準。如果沒有端槍人在旁邊準備隨時伺候,黃成就要猛拍他的肩頭,高興地問老哥子是怎麼從天上掉下來的了。
黃成悄悄地環顧統計:飯廳裡共添了四位新難友,裡頭居然還有汪三!他奇怪,四個紅派軍人毫無戰俘的畏縮,似乎也沒有戰俘必有的受過皮肉之苦的樣子,僅汪三有些矜持,在目不斜視地扒飯。
飯後不久,更令黃成興奮的事降臨了。笑眯眯的祁二痞,戴著剛才說好話討回來的黑框眼鏡,恢復了昔日的風采,抱著被子和枕頭,由看守帶進了黃成的牢房。這兒的犯人是沒權利用枕頭的,他被帶著去附近的旅社裡領被子時,對當保管的姑娘亂喊了一通“阿姨”,隨手扯來了一個。
看守指了指地板上的草蓆:“兩個人睡!”巡視了大可放心的四壁,出門上鎖走了。
黃成立即為老祁接風,在紙上擺出了兩個雞蛋及兩把花生米,忍痛遞上了一個豬蹄,然後掏出了煙。
祁二痞在席上盤腿就坐:
“嘿嘿,你我兩個有緣,吃飯站在一塊,這下又住在一塊,前世因緣今世兄弟。”
“今早晨才來的?”
“對頭。早該來了,媽的。”祁二痞捏起豬蹄打量牆壁門窗,“還是你聰明偉大。”看來他很欽佩黃成對這兒的選擇。
黃成莫名其妙:“啥子偉大?”
“去年我也該走。那時你‘不落教’'不夠朋友',打個招呼的話,我肯定就跟你一塊兒回來了,我兒才哄你。那邊又死了好多人。”祁二痞還是老作風,時刻不忘把萬一說了假話的責任,全推卸給那些還子虛烏有的兒子們去,以此擔保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