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中的是死士營的毒,與你無關。」范雎想要安慰。
從舟低下眼睫搖了搖頭,「每次能救她的人都只有你,我… 我知道自己不配照顧她。如今,我在趙國、人鬼難分,就更沒有資格留住她。」
「從舟,你可曾想過同我一起入秦?」范雎想要伸手去拉他,渾身卻被酒意撕扯,失了力氣。
「入秦?世人皆知我是趙國上卿,入秦也只會引得芥蒂叢生、令你添難。況且,娘親不想我入秦,我不會違了孃的意思。」
月光之下,無根的花雨飄落在二人身上,從舟拈著一瓣落花,並不遮掩真心,
「我身上雖然流著秦人的血,但我的心早就在趙國生了根。人不如花,撕不開自己的心、斬不斷自己的根。」
想到此,虞從舟心中忽然滿是憐意,自言自語道,
「窈兒全家都是秦人,她的根、本在秦國。這些年留在趙國必非她所願。是我一再讓她兩難。」
范雎酒意上湧,忍不住斥道,「你莫忘了你的根也在秦國!」
虞從舟知道範雎是怕他敵我不分,便挪近他身側垂首道,
「哥哥放心,我自會辭去趙國帥印,從今後,隱姓埋名……絕不會與你作對、也再不敢與秦人為敵。」
哥哥和窈兒都曾說過,要他莫攻秦城、莫為趙將… 當初不懂,此時他又怎會不從。
「隱姓埋名?你想要逃避?」范雎知他原是心志高遠,聽見那四字從他口中說出,似乎能觸到他心間層疊的薄冰。
從舟苦笑,若是還剩哪怕一線去處、又有誰會想逃避?
「…我早就避無可避。秦國,趙國,都不是我的國,也沒有我的家。天下之大,卻哪裡都不可能有我的避風之處。」
「你可以來找我。我們是兄弟。」
明知不會,但從舟還是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嗯」
見范雎臉上酒燻的潤紅越來越深,虞從舟回想起最初在洺煙湖邊那一場相問逼認、淺淺微笑道,「哥哥,當初我第一次拿著畢首玉、要逼你相認時,我其實、一心想做你的避風之所。」
「你這是僭越,別忘了長兄如父……」
虞從舟抿唇一笑,又順從地點了點頭,「嗯。」
范雎只覺思緒越來越沉,醉意越來越深,忽然感覺到有樣潤涼剔透的東西塞進他手中,
「這是你送窈兒的碧鹿笛,我一直藏著、不肯還給她……對不起。」
繞過兩次更迭,原來還是哥哥與窈兒各持一支、才是最好最襯的相配。
從舟站起身,心裡明白、不論對情對親、對國對君,都已到了該遠遠藏起來的時候了。
他順著桃花飄散的方向,越過桃花丘、與從前最眷戀的一切走向天各一方。范雎還想伸手挽留,但已力不從心
……
很快朝野便傳遍了,虞上卿退了帥印,甚至多日未見早朝。
有傳言說,是因為虞父的猝亡,亂了他的神思。
也有人說,是他府上那妖精、時而扮男時而扮女、不知姓楚還是姓顧,總之懵了他的心志。
趙王坐在殿上,怵怵地看著手中帥印。從舟辭帥,竟連一個因由都不曾告訴他、竟連一面都不曾來見他,這全不似他的從舟。他直覺相信,從舟必有難言之隱,但再如何這般說與自己聽,仍是情緒鬱滯,數日來不能安寢。
夜深星稀,趙王披了錦袍,不知不覺往王宮南面的紫竹林走去。蔡小六離得遠遠的跟侍,趙王似乎渾然不覺。
走入竹林,他提袖拂過石凳石臺,怔怔坐下。已是四更天,月彎才剛剛升起。清冷的月光涼涼灑來,將他俊秀的身影投向西方,深深映入紫竹林中。
紫竹之間飄過一陣流香,比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