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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低下頭,輕輕地動了動肩膀,施無端的臉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抬起來,人卻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

他好像是已經筋疲力盡,只是眉頭依然緊緊地皺著,幾乎在那裡留下了一條根深蒂固的線。

一看就知道沒什麼好夢,白離輕輕地抬起手指,撫平他的眉頭,心裡想道,虧心的人才不做好夢,你從小便那樣聰明,這道理卻想不明白麼? 或者想得明白……只是不願意承認吧。

白離想起小的時候,每一次兩個人有什麼口角不愉快,都是施無端先低頭,哪怕自己變成小女孩的模樣那樣騙他,他也是一句話的功夫,便原諒了自己。

那就算……這次該輪到我讓你一次吧。

白離讓他靠得更舒服一點,慢慢地往後仰倒,躺在草地上。

他閉上眼睛,心裡仍是酸酸甜甜地想著――他孃的,這也會風水輪流轉麼?

然後白離的嘴角不可抑制地輕輕揚了起來,暖融融的陽光打在他臉上。

其實也沒什麼――白離對自己說,至少我能這樣輕鬆地對自己笑一笑,不也算賺了麼?

施無端失控,他點的火卻並沒有脫離設計好的軌道,這片大陸上的第四盞燈已經藉由夏端方的手佈置了下去――便是南北要道打穀道。

這還是當年太宗皇帝在位時候修築的一條官道,從平陽帝都自西繞過三陽關,過湖州、瀾州,直至淮中,貫穿南北,運量送兵,都要從此路上過,途中經過徐南、三陽關、株洲等三大屯兵大營,一路戒備森嚴,加有教宗加持,保證便是大災大難,或者興兵於此,也使得打穀道不被截斷,除非一側城池被佔領,否則道路必然通常,絕難破壞。

要過官道,通關文牒等等必須俱全,否則輕則被嚴加查訪,重則下獄。

而此時密宗鄒燕來獲罪,被皇帝調到西北,便是途徑打穀道,要去與張之賢一路,去收拾那裡的爛攤子。

他離開的那一日是個十里艷陽天,沒有人送,甚至沒有人知道,他默默地帶著一紙聖旨,一騎單車慢慢地駛出了煙塵瀟瀟的古道。

很多人期待過他,認為他是個英雄,他曾經運籌帷幄,打算決勝千里,卻發現,英雄也是要時局成全的。

一個人究竟可以憋屈到什麼程度呢?

懷瑾握瑜無人知曉,還是……才剛要大展宏圖,便硬生生地被人折斷翅膀?

沒有人知道那一瞬間鄒燕來心裡在想什麼,他只是滿臉胡茬,一言不發地坐在車裡,茫然地望著搖搖晃晃的車頂,彷彿連憤怒和抑鬱都發不出來了,一口氣洩掉,就彷彿再也吹不起來了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曾經在高山之上將神魔萬千全都算計在心的男人突然動了一下,眼珠往旁邊一轉,就像是突然活過來了一樣。

然後他低低地開口問道:&ldo;到了哪裡了?&rdo;

車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ldo;回大人,我們已經離開徐南境內內,西出三陽關,馬上進入吉安境內。&rdo;

已經出了三陽關……

鄒燕來突然用手捂住臉,突然發出一陣笑聲,那笑聲壓得低低的,彷彿是卡在了喉嚨裡一樣,聲音越來越嘶啞,到最後竟有些聲嘶力竭一般。 笑著笑著,眼淚便下來了,順著他的手指縫間流出來,又鹹又苦。

飛鳥還未盡,良弓何以藏?

……願我朝聖明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下,鄒燕來整個人險些被拍在車門上,外面傳來尖銳的馬嘶聲和車夫有些驚慌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