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卻在一邊勸道:“這次本來就是我們楚國理虧在先。幸而秦王母子一力周旋,這才能夠重訂盟約。如果大王不去。豈不是說我們楚人心虛?那時候和秦國的關係可真是不可收拾了。”
昭陽驚詫地看著靳尚,想不到這個人竟然敢反駁他,一時大怒,舉起手中的鳩杖打向靳尚:“住口!我看你是收了秦人的賄賂,才不把大王的安危放在心上!秦人向來無信,大王,可還記得當年張儀三番五次來騙我楚國,秦國乃是虎狼之邦,素有吞併諸侯的野心。他們反覆無常,絕無誠信可言。臣以為,大王不可去秦國!”
靳尚不敢與昭陽頂撞,只敢躲避著他的鳩杖,求饒道:“老令尹,您息怒,您息怒。”
他雖然在昭陽面前不敢硬來,卻暗中給公子蘭使了個眼色。於是公子蘭上前,態度輕佻道:“令尹此言差矣,張儀那樣的反覆小人,這世間能有幾個?而且當初張儀之所以刻意陷害我們楚國,難道不是因為和令尹結下的舊怨嗎?”
昭陽這一生驕橫,連楚王槐也要讓他三分,哪裡受得了一個小輩在他面前如此放肆,還敢揭他的瘡疤,不禁大怒,轉臉斥道:“黃口小兒,也敢妄談國事!”
公子蘭頓時一臉委屈地看著楚王槐,撒嬌道:“父王——”
不想楚王槐雖然也呵斥公子蘭:“子蘭,你少說一句。”但轉頭卻對昭陽笑道,“令尹,你何必跟個孩子計較。”
昭陽氣得渾身亂顫,大喝一聲:“大王——”
豈料公子蘭見有人撐腰,更加賣乖弄巧,搶著昭陽的話頭叫道:“父王,張儀時我們與秦國雖為姻親,但秦惠文王強勢,王后也是使不上力。今時不同往日,像張儀那樣的小人已經被逐出秦國。而今秦國執政的乃是我楚國的公主,秦王又是我楚人所生,而且秦王后還是我們的妹妹,這次來的使臣,又是叔父子戎,所以秦人對我們必是十分友好。如果我們不去,豈不是傷了友邦之心?也許更會令得秦國的反楚力量佔了上風呢。”
楚王槐不禁點頭道:“子蘭說得有理。”
昭陽拄著鳩杖在地上用力一頓,厲聲道:“大王,不可去秦國,不可……”不想他畢竟年紀大了,今天又被氣到,這一時氣血不繼,說到一半,已經喘不過氣來,手撫胸口緩緩坐地,神情痛苦。
楚王槐見狀大驚,自己先跳了起來去扶住昭陽,叫道:“老令尹、老令尹,來人,快傳太醫……”
昭陽這一昏厥過去,便數日不醒,幸得太醫盡力施救,數日之後才稍有好轉。黃歇心中著急,卻知道如今能夠挽救楚國國運者,唯有這個老人了。當下只盡力在昭陽面前侍奉,以求能夠在他好轉之時,得他下令,召回屈原,解決危機。
不料這一日黃昏之時,忽然隱隱一陣鼓樂之聲傳來。
黃歇抬頭,詫異地問道:“什麼聲音?”
老僕搖頭道:“不知道。”
黃歇細細辨聽,大驚失色:“不好,是《王夏》之曲,乃君王出入所奏。”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大王出京了,這是去——去秦國!”
他正欲放下藥碗出門,昭陽也被這鼓樂之聲吵得從昏迷中睜開眼睛,遲鈍地問:“這是什麼聲音?”
黃歇撲到昭陽榻前,叫道:“這是《王夏》之曲,大王出京了,他這是一意孤行要去秦國了。”
昭陽一驚欲坐起,卻體力不支再度倒下,狂咳道:“來、來人,取我符節。”
老僕連忙取來銅製符節,昭陽顫抖著把符節遞給黃歇:“快、快追上大王,萬不可令大王入秦。”
黃歇接過符節,狂奔而去。
昭陽向後一仰,一口鮮血噴出。
黃歇騎馬趕到江邊時,巨大的樓船已經緩緩起錨,楚王槐一行已經登舟,正準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