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
開始還數一數,一會他就不數了,記不清了。
中艙裝了大半艙,前艙又裝大半艙,其餘的就扔到後艙。
等他直腰站起,突然眼冒金星,眼前居然黑了一陣。
蹲久了,他想。
收拾漁網時,覺得手腕酸愣愣地不聽使喚。“孃的鱉,老子手都捉倦了筋。”他嗔罵著,提了網到河邊盥了盥,將樹枝泥塊和骯髒難看的毛皮骨屑一一抖洗乾淨。
將網重新摺疊整齊,放在後艙,手上扯把麥冬草使勁搓,搓出許多釅汁,指掌叉溝都浸成青青綠綠,放到鼻前聞聞,才覺得生青氣壓住了魚腥氣。漁人當然不在乎魚腥味,只是秦天覺得今天的魚腥味很特別,也許知道了它們肚裡的東西,心理上反感。
他掀開最前端的小艙蓋,拿出一隻玉蘭放在火土灰裡煨過的田芋,坐在船頭,一腳踏地,一腳踏船梁,啃起芋頭來。
突然眉頭一展,眼睛一亮,露出了舒心的笑。
“你這個牛鱉(稱兒子鐵牛),喊你來你不來,你看,老子一船魚,至少買得一擔新穀子。你來了,我還跟你買只法餅。”
把最後一點芋頭蒂往嘴裡一丟,拍拍手,跳下船,拔了錨扔在船頭,準備推船起槳,將今天輕輕巧巧的豐收送到一蹦三尺高的兒子和笑著忙這忙那的妻子跟前。
就在秦天轉頭的瞬間,眼睛彷彿出了岔,覺得廟外斷牆邊的水裡,似有一塊青色條石向上一拱。
廟基下本來全是青黛色成片成條的石頭,早已淹在水中,怎麼會鬆鬆垮垮地露出一塊浮動起來?
他定睛看時,確是一條長石浮在牆外水中。
他心覺蹊蹺,從來印象中石頭都在地基下。難道從前沒太留意?搖搖頭,轉身推起沉重的漁船緩緩滑下堤來。眼睛彷彿又出岔了,那條青石再次一拱。
這就咫尺之間,看得清清楚楚。
他一手扶船,站直身子。心想,一定是浪湧的關係,浪上時,石頭隱了,浪下時,石頭露出,不就像在水面拱動麼?
看看天已經是麻麻眼了。
應該是晚邊邊了,該打道回府了,他想。
他把捉魚時脫下的蓑衣又穿上,斗笠帶子扣住下頜,跳上船,左槳划著江水,右槳戳著堤面,輕輕扳動漁船。
船剛剛移動,耳後忽然傳來“啪———噠”一聲巨響,驚得他一甩腦袋。
這一回頭,只覺心腔“通”地一跳,一顆心差點蹦了出來。
明明白白地,那長青石攪起一個拍牆的沖天大浪,廟坪上頓時銀粉飄飛,一陣高浪從堤面撲湧而過。
秦天兩手扳槳,將突然掀起的漁船穩住,扭過去的頭竟轉不回了。
剛才那僵硬的黑色長條忽然變得柔軟雄渾,而且富於鬼魅般生命之力,竟清清楚楚地前高後低又前低後高地緩緩蠕動起來。
不是挨水長大的眼睛,看到這種活物的蠕動不會產生心驚肉跳的感覺。
湘江河裡常有江豬出沒,那是海豚的一種,個頭小,沒有背鰭。它在江中暢遊時,黑溜溜的身體一縱一湧,極頑皮活潑的樣子。現在這條黑背的行為十分沉重而笨拙,傲慢而漫不經心,顯出一種陰險的霸道之氣。
秦天站在船艙裡,雙手按槳,像尊木塑。
他問自己,這是什麼東西?絕對不是江豬,江豬沒這麼大,攪不出這麼大的水花。如果是魚,是條什麼魚?從黑溜溜的顏色看,和鯰魚才魚相似。剛才見著一群鯰魚,難道這是鯰魚王?
嘯天湖人常說:“牛大三百斤,魚大沒秤稱。”假若真是魚,那就是條沒秤可稱的魚王了。
假若不是魚,難道是鬼怪妖魔?
秦天不信。
是條龍?元宵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