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與她寶貝兒子在一處,真要有心討好下她,且不論有沒有用,總也佔個理兒。喜歡上了別人的兒子,卻又不怎麼厚待做母親的。又是自己的舅母,又與你有同住了五六年的情份,眾人面前,卻得不到你第一時間親手奉盞茶的面子。這無論如何,都有點說不過去呀。
大面兒上,你尤是如此,想來平日裡,你怕也因想著總是要散的,待人也定是淡淡的,只面子上過得去罷。長輩尚且如此,平輩裡也沒見你上心待過誰,就一個寶玉。也是他四五年裡一直將你捧在手裡心上,才把你捂熱呼了。你雖是個有心的,但你的情全是藏在心裡,等著人來猜。不說原與你就有間隙的,就是那沒隔閡的,日子久了,心裡也會不痛快。
若說你似個不食煙火的仙子,你原也是個會理事,懂人情的,心裡也明鏡似的有本賬,可這賬只記人家對你不好,不記自己薄待了別人。又哪裡行得通?
若說你是個清高難相處的,那薛姨媽一貼過來,你又立馬喚人作娘,認寶釵作姐。哎,你得罪了人家的親姐姐,又怎能如此安之若素地接受妹妹的好心呢?需知這貼上來的,不一定是燒餅,也可能是炭圓。就如那騎白馬的,現如今都知道不只有王子,還有和尚。
想來想去,也就是你那性子害得你,年紀輕輕地,只一味地悲觀,喜散不喜聚。雖說現時的女子,講究得是“三從四德”,但似你這般不思進取,只想著隨時就份,日日等著散場的,如何能有個好結果?需知這散場也是有分別的,你是冷月葬花魂,人家是壽盡享福祿,哪堪一比?自己的幸福,自己都不去把握,又怎麼能怪別人不送到你手裡來呢。真真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黛玉心裡直對原來的自己腹誹不已,且,愛之些,責之切。又加上纏了自己半晌的頭疼腦熱(低血糖時如果不能靜養,是會引起頭痛的),一時不覺將手中持的書捏得緊了些,在上面生生掐出幾道指痕來。直待賈夫子進了學堂,黛玉方才收了那些胡思亂想,暫且擱到一邊。起身向夫子行禮,開始了這一日的課程。
……
課畢下學。回屋,洗手、更衣、淨面、吃茶。錯眼看見春柳與月梅自四季花雕的窗下拉扯著走過,轉頭卻只見春柳悄沒聲地走進來。
“姑娘……”春柳喚了一聲,見黛玉抬眉看她,她略停了停,低聲道:“原是這麼回事:月梅與我,見姑娘如此費心淘神的,想要將那幅字快點裱起來,就想為姑娘分點憂……今個兒一早,我們託了一位識貨的賬房先生,往揚州城裡最大、最好的書齋——芝蘭軒*1裡去,買了些他們家老師傅制的漿糊。……姑娘看看可能用。若入不了眼,我們家自己也做得,只是慢點兒。”
黛玉聽了,心裡暗想自己真是呆了,怎麼就忘了這茬兒?只一心想自己動手,方顯著真心實意的,卻又要快,魚與熊掌,怎好兼得。若單說質量,漿糊*2這事物,真要是老師傅們做的,怕是比自己這個業餘水平的,要好得多。思忖了會兒,笑著向外說:“那怎地還不見月梅姐姐給拿進來?”月梅在門外聽了,方知剛才已被黛玉瞧見了。於是笑盈盈地捧著一個小玻璃甕進來,給黛玉行罷禮,將甕放在案上,嘻嘻一笑,“小姐過過目罷,看看可用得。若不好,我再讓人去尋來。”
黛玉透過玻璃看了看色,潤白潤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