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碧水榭裡的暗潮洶湧,得月樓中一眾人等倒稱得上是賓主盡歡。賈璉雖疏讀詩書,但精於世路,說些賈府近況,世途見聞,到也去得。林老爺也沒想著要為難小輩,加之一眾清客間或湊趣,席面上顯得十分融洽。
林老爺看到賈雨村,想起了邸報上的訊息,此人確實有材,女兒也對他十分尊重,只是他若走了,女兒的學業……嗯,還是先定了女兒的行程,再計較他的將來罷。這陣子黛玉因病不曾到學堂上課,雨村雖有了空閒,倒也不能說很輕鬆,為著黛玉曾經問過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他不敢掉以輕心,竟擬著來年預講之書,開始備起課來,他即未四處閒走,自是無緣遇上冷子興,也就還未得知起復一事。也難為黛玉這樣的學生,儘讓賈雨村賈大才子,甘心將這夫子的兼差,做成十分的盡職。
賈璉自黛玉生辰之後,連著幾日,都未見著林姑父,聽聞是衙門裡公事繁忙,他也不便催促,只好暫且休養一番,先去祭奠了姑母,又在揚州城內遊歷了幾日。直過了七八日,林姑父方才得空與他一見,正式安排起了黛玉妹妹進京一事。
黛玉不知父親曾去信推委她進京一事,自也不知外祖母何時又來過書信,更不清楚裡面寫了什麼,只曉得父親這一日終是將她離府的日程擺到了案上。聽著父親與她說起安排下的,一日日的預定行程,黛玉被即將離家、離開父親的巨大悲傷所籠罩,豆大淚珠,無聲地,滑落。
父親停了下來。內書房裡靜靜地,聽不到黛玉的一絲哭聲,卻比高聲痛哭更讓父親難過。他忍了又忍,狠著心沒有將女兒抱進懷裡,只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玉兒,你……終是要,長大的……”
是啊,女兒終是要長大的,終是要選一門好親事的,長在外祖母身邊,比他一個大男人帶著,教養自然更好;自小在京中長大,自是熟悉京中風俗人情,又可有長久地打探著門當戶對的孩子們的性情,比她長成後再進京求親,來得穩妥;內兄府上別的不論,如今也仍是朝中重臣,結交滿京都,女兒去了,平日裡耳聞目染地,也能多些內眷的應酬交際,比起自己一個鰥夫當家,更是強上百倍;還不論自己還要長期在多處辦差,不得日日陪在女兒身邊,將女兒獨自放在家中,讓他如何放得下心來。縱是她二舅母心胸不寬,到底還是有外祖母在,不見得就讓女兒吃了多大的虧去,哎,也算是個歷練罷,女兒自小被自己與夫人呵護著,總是要經點風雨,才能長大的。
黛玉哭了一刻,扁著嘴忍著淚意,接著聽完了父親的教訓。對於無力改變的未來,黛玉在傷心之餘,已經開始設想如何面對了。起碼,她已不再是那個真正的七歲小兒了,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就不信,她一穿越過來,開著作弊器的新黛玉,會與原來的自己一個命運……哼,回去她就讓人出去買上百十來本經濟治世的書備著。命運之爭麼,打贏一場小戰役不算勝利,這是一場註定的持久戰,看看誰能笑到最後罷……
19第19章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林如海縱是文臣,也深蘊兵法,且廣泛地應用於生活中的各個方面。比如,就在黛玉負氣打發人出去買書之時,她的夫子賈雨村,已離了揚州兩日了。
幾日前林老爺在外書房內接見了女兒的蒙師——賈雨村賈夫子,提出了起復一事。並說明,自己願作薦人,且為了惜才,怕賈夫子閒雲野鶴慣了,不耐朝事繁複,無意重起,讓朝廷失瞭如此一位棟樑,故在前兩日,已先往京中幾位知交好友處存了信函,又已備下了車船下人,並安排了京中一應行止安排。萬事俱備,如今只待賈夫子點一個頭,說一句話,就可讓府上管家陪他入京了……賈雨村一屆布衣,行走於朝野,最以自己的學問為傲,最以自己的出身自卑。今日聽得林如海如此厚待於他,只覺如千里馬遇上了伯樂,俞伯牙見到了鍾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