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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

欹竹簟,輕點太陽穴,勉力憶起為何身於此處,而此前何如。

正思憶之際,忽聞一段霜竹飄渺,如臨高樓攬仙音。曲折而盤,亦高亦低,哀聲上下似跳丸。初聞時如古井之水波瀾不驚,只緩緩起一圈清漪盪漾開去,又收斂如初。忽而曲聲高躍,銀瓶乍洩流光寒,水涵幽月,半聲烏蓬半聲鵑。轉而低訴,鵜鴂啼血,蝴蝶繞階,三更時候更漏箭,點滴到天明。笛聲漸悄人漸默,裂竹一聲愁絕。

她低嘆一聲,又是那支《莫連落》,只是情更怨,意更濃耳。她還是維持著原來姿勢,只是蜷起了腿,身上的衣衫是乾的,卻還是原來那件,想必林宸封已用些亂七八糟的方法烘乾,反正以前甘蘭也做過如斯之事。

略感舒適後,她褪下暖衾起身,輕束紗櫥綰羅幃,驚覺這一昏已是半日,如今夜半沉,月上簾鉤,人在望遠樓。枕邊還放著那柄短劍,只是薄荷香分明淡了許多,或為驟雨衝去。她暗自嘲笑,即便是仗著劍上沉香步雨,不覺眼痛,這身子骨也抵不過春寒侵透,竟昏倒雨中。看來皇室血脈本嬌貴,即便生於郊野,也難逃弱骨命。

她將短劍取回,收入懷中,卻又摸得劍下還有一物,錦織綢解,銀線暗縫夜明輝,似是一件衣裳。她一晃神,彷彿又回到了沐雨城城郊那段時日,這等細心事也惟有淵能想到罷,如今卻是林宸封為她準備的。

有感暗中不便,她摸索著向桌邊去,幾點殘紅猶有餘溫,擦起火燧石,又燃了一支絳蠟,斜插於臺中。燭火幽咽,恰似今宵夜色憧憧。

轉綺戶,竹居外那株木棉已褪盡花紅,只餘枯骨兀立,抱影獨眠。她舉燭停窗,矯首望那木棉,方驚覺,猶有一朵香豔,經風傲立枝頭。如此孤伶,竟也在今夜悄然褪去,落花三四瓣,飄至窗欞前,她執起相看,紅粉如桃,笑靨雙生,當年桃花已成灰,如今人面更非。怨能怨何人,嘆亦無可嘆,惟寒夜倚窗抱濃愁。

窗邊風力偏緊,她又合上了窗回到床邊,那件衣裳上的銀線熠熠,照映燭火。她放下手中燭臺,執起那衣裳一看,不禁心頭一震,竟是當日她與淵遊覓雲暮城時拿起又放下的那件。

怎會這樣?她心中又驚又疑,更是幾分懼意,自己的行蹤豈不是全於他人掌握之中了?教主有之不奇,武帝有之不奇,卻偏偏是林宸封有之,他到底當時人在何處,或曰他派遣的人在何處?竟連淵的耳目亦能掩過,恐怕也是他親自出手罷。

衣上絳桃依舊紅,翠葉還連天,又是梅子青時節,窗外瀟瀟雨已歇,心中蕭瑟猶未止。她比衣身前,對林宸封可謂是又愛又怕,他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自己,一向自恃知他甚深,此刻她卻是慌了神。他將這件衣裳放在這,可是想提醒她什麼?

臺上燭火驀然一爆,只聽得劈啪作響,接連還有一聲吱呀,門開了。她一驚,手中衣自指尖滑落,落地無聲。

門外月色清朗,照影慼慼,林宸封正立門旁,見她人於燭火闌珊處,還似當年颸風城遊夜時模樣,只是微微笑言:“你醒了。”平淡如初,淺笑如月,只朱顏生倦,睫上添霜耳。

她怔怔抬眼看他,清夜吊月,纖鉤弄巧,飛鏡分輝中庭草,熠熠發上簪。他兀自入了屋,低身拾起落地衣,撣撣纖塵笑道:“當日途經雲暮城,恰巧見著你在衣店裡,怕與他人多生事端,便藏身未出。待人去後,我便買下了這衣裳,不知你如今還喜歡否。”說得極是自然,彷彿真的一般。

天下豈有這等巧事,她自是不信,卻也不重提,問又如何?他亦不會答來,又何必徒添苦惱,若得哪日他願說了,再等他說罷,只是不知那時她還有心思聽否。

她接過他手中衣,兩人俱是心照不宣,不再提晌午之事。其實提亦無可提,難道讓她質問,為何他的名諱會出現在皇室譜牒中?他尚不知自己並非夏武帝之子一事,或言他尚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