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沒有給出理由,他閉門謝客,御史大夫前些日子剛被李皎找過,這時候即便認為陛下行為不妥,也不敢好了傷疤忘了疼。御史大夫縮著頭不肯找天子,其他大臣們更不會去問天子為什麼不出席宮宴了。
眾人被歡喜氣氛包圍,宣室殿一殿清冷,李玉屈膝臥於榻上,玄色長袍撩地,他手擋著眼。下方跪坐一眾醫工,在為陛下診脈後,聚在一起研究脈案。天上有煙火絢麗,照亮半邊天。
李玉放下袖子,睜開了眼。他透過窗,看到天外一片朦朧的顏色,雜在一起,光線柔和,倒甚好看。
然煙火之清晰,並非他眼中所觀。
李玉的目力時而微弱,看不清字,已經影響到了日常朝政;月前身體狀態反覆,一介天子,目力變弱,比他即將病逝,更讓李玉無法接受。醫工們被召進宣室殿中想法子,討論之後,認為天子是腦顱中有物壓著,那物漸大,影響到了視力也難說不是。
醫工們抖聲:「若、若要診看清楚,就、就得開顱……」
李玉淡聲:「從未聽過人開顱還能活命的。」
醫工們不敢多言,他們已經是全天下醫術最高的一批人,他們日夜討論陛下的病情,卻不敢下手去治。開顱術,他們沒有把握。但他們為陛下診脈這麼久,所有人都得出陛下的病根在大腦的結論。這是病,又不是毒,不是傷;那是人腦,非人手,非人足。其他能捨也不影響陛下的日常,若大腦出了事,陛下焉能活命?
醫工們抖聲:「可是陛下如果不治的話,眼睛真的……的話,這只是病情加重的第一步啊……」
李玉淡聲:「不會到那一步的。自古從無眼瞎的天子。」
殿中御醫們低著頭,不解陛下的意思,也不知該如何答話。
李玉良久不吭氣。
中常侍等候在一邊,開始請醫工們出殿。醫工們出去後,中常侍紅著眼放下了帷帳。殿中青鼎中燃著香,絲絲縷縷,飄蕩在空氣中。李玉側身,眼眸無神地看著空蕩蕩的大殿。隔著很遠的距離,他仍能聽到人們的喜慶歡聲。
而他病魔纏身。
先是眼睛……再是耳朵、口鼻……他的病,會一點點摧殘他。
開了顱,御醫們無法保證他能活下來;不開顱,他也是一個五感盡失的必死結局。
李玉自言自語道:「不會到那一步的……大魏絕不會有眼睛看不見的天子……朕絕不會淪為天下人的笑柄,給人同情……在那一天到來前,朕會解決這一切,結束這一切。」
他神志恍惚,跌跌撞撞地站起來。這會兒,他又能看清楚了。他走向裡殿,打算去休憩;他繞過一牆時,衣袍腰間的玉鉤帶子被扯住。李玉狠狠一拽,牆門轉動,被拉了開來。
李玉怔然望著那幽黑暗室。
風從廊過,從窗入,吹動他的袍袖,也吹向暗室。嘩啦啦,暗室中有書目翻動落地的聲音。李玉沒有進去,他已經把這暗室關了很久,自己很久沒進去了。李玉轉身打算關門離開,一張畫卷從裡往他面上撲蓋來。
畫卷極大,極重,被風吹皺,埋入李玉懷裡,將李玉撞得往後跌了兩步。
他握著畫卷,低頭,看到女郎的颯然笑容。
畫中的她還是少年打扮,坐在山丘上的草地上,長發用紅絲帶高束,她屈指到唇邊——
記憶彷彿回到那時候,少年雁蒔重重拍著李玉的肩,在李玉僵硬的臉色下,硬是把他拽入懷中作好哥們兒樣。雁蒔拍胸誇誇而談:「哎你這平陽王當得太窩囊了!誰的話都要聽,我替你累死了。但誰讓你是我好哥們兒呢,你有事,我肯定罩著你!」
「我平陽小霸王的威風,你出去打聽打聽,誰不知道?」
「你就是太害羞了,什麼都不跟我說!但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