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還想動手麼?窮寇莫追,窮寇莫追,你眼看我流落街頭所以來落井下石,便不怕狗急跳牆我跟你拼命麼?”
廟中火堆已近熄滅,即便站得這樣近也很難看清楚蔣婉的神色,她似乎是在細細審視,彷彿征戰沙場分析戰況的女將。
說起來,雲卿對於就蔣婉其實充滿了困惑。這物華城裡蔣家大小姐蔣婉的傳聞實在太多了,貌若天仙也好,貴氣逼人也好,囂張跋扈也好,言辭間大多是仍舊是讚歎的。但今兒雲卿面前的蔣婉,實在是怎麼看都襯不上坊間傳言。
似乎覺得哪裡不對,但是不能再繞下去了,腿腳越發虛軟,力氣幾乎清晰可見地流失,如果再不把蔣婉逼走,她可真要當著此人的面失態了。
“撇開所有多餘的身份,你蔣大小姐今兒不妨就試試看,看你再在我面前囂張跋扈,我雲卿敢不敢跟你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怎麼著也不能真把蔣婉逼急了。見蔣婉像要大怒,雲卿便看著門外淡淡地說:“天寒地凍的,蔣小姐你不惜屈尊來跟我理論,雖是無禮了些,但勝在手足情深,現在從這裡走出去也頗能得幾分讚歎。但是再鬧下去麼……”
雲卿故意停頓許久,看著蔣婉神色幾度變幻,才緩緩道:“蔣小姐請。”
蔣婉面色一暗,剜了雲卿一眼,卻沒再像先前那樣易怒,而是略帶幾分深意地笑:“既是在廟裡,你不如好好許願,盼著你這輩子都別落在我手裡。”
058 寒夜
這話收了先前跋扈姿態,像平日裡居高臨下吩咐什麼事情,但就是這一句卻在雲卿心頭盤踞許久,比今晚所有話加起來更讓她受震動。她曉得,蔣婉現在才是惱了,先前那個,至多隻算蔣大小姐無聊的貓捉老鼠遊戲。
“多謝蔣大小姐提點。”雲卿攏了雙手,在蒹葭攙扶下盈盈轉身,看著地藏菩薩破敗的金身雙手合十,閉目許願。
而身後,白藤木肩輿吱吱悠悠一陣輕搖,漸行漸遠了。
雲卿佇立許久,等著廟門外看熱鬧的人一點一點散去。破廟太破,多處灌風,又是入了夜,手腳早已經冰涼。蒹葭不知怎的,這一刻看著雲卿竟不敢貿然開口,她甚至隱隱覺得,那個瘦弱的身影虔誠地拜著佛,卻許下了她根本扛不動的人間百態,世事滄桑。
重新生起了火,蒹葭伸手去拉雲卿,觸手確是冰涼僵硬,蒹葭輕喚:“人群皆散了,不必硬撐著了,小姐……”
“噗!”
雲卿口中嘔出一大灘鮮血,整個人像一根木頭直直後仰倒下,蒹葭驚叫:“小姐!”
對雲卿來說,所有的夜都比想象中的更為漫長。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恐懼黑夜,因為無法入眠和噩夢連連,都是太容易壓垮她的東西。
這一晚,夢裡卻都是柔和的亮光。到處都是虛幻的粉色泡泡,天空中紛紛揚揚飄著清香花瓣,青草嫩綠,天空湛藍,風、雲、水、木,一切都恰到好處。雲卿在其間兜兜轉轉,雖找不到出路,卻一點也不著急。
再往前走,卻是江南小橋流水人家的景緻,碧波盪漾,九曲迴廊,群魚嬉戲,荷花芬芳,咦,不是嵐園麼?
她的家啊,嵐園。她更加開心,一跑一跳往後院兒裡走去,到了拾雲軒門口,卻聽到有人在裡頭輕輕念:“雲一渦,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
拾雲軒裡竟然有男人麼?怎麼會?可分明是男人的聲音,雲卿側耳分辨,卻聽裡頭傳來綿綿輕嘆:“雲卿……”
那詞句竟是念給她的麼?雲卿驀然臉紅,那樣溫暖醇厚的聲音,叫她不禁想象聲音的主人。這時候,彷彿是另一個她自沉睡中覺醒,輕飄飄浮在雲端,隔著一層薄薄霧靄居高臨下看著院子裡的少女——像是她,卻不再能窺探她的心跡,就彷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