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只說去看蘇二太太,雲湄並不存疑,隨她去了。到了蘇記,雲卿只簡單和孫成說了幾句話,就以打算再訂燈籠為由去了二樓臨街的畫室。那畫師苑秋見雲卿來十分歡喜,忙用一方大溼巾將手擦了又擦,接著取了隨身的白羅帕將一把雕花木椅重擦了一遍,最後再次洗手後才親自捧了茶來。
雲卿也不推拒,點頭道聲謝便入座了。環顧四下,見房中一應陳設都未大動,只桌上多了個白瓷藍釉高腳大海碗,裡頭放著幾個黃澄澄的佛手瓜,往日裡她供著荷花的落地大花瓶裡此刻供著一大簇嬌嫩的連翹,如此罷了。雲卿不免笑說:“孫東家畢竟是男人家,也太粗心了些,竟不好好幫你將這屋子收拾出來,還要你用我先前用的舊陳設。雖知他並非故意,卻叫我實實有些坐不住了。”
那苑秋忙說:“哪裡。孫東家是有心幫我再收拾一間屋子出來的,只是我私心想著,一來蘇記雖大,但百十年下來,間間房都有自己的用處,要空著這間再挪另一間出來並不容易,況且還需勞師動眾,並不合適;二來我是後生晚輩,雖偶爾也敢畫上幾筆,但畫工與小姐相去甚遠,少不得要分外努力學著,小姐這畫室筆墨紙硯如何擺、燈籠未畫的畫好的分別怎麼放都一清二楚,還有隨手筆記可作借鑑,我歡喜還來不及,又怎捨得棄之不用呢?只盼小姐別怪我不敬之罪就是了。”
因這苑秋畫師原是蔣婉陪嫁大丫鬟的堂妹,來蘇記又來的十分突然,雲卿自然有些戒備,加之統共才見過兩次,也談不上什麼交情,所以來之前並未打算多聊。現如今聽她這樣說不免笑了,直看著她眼睛道:“你話裡話外抬舉著我,若只因我是蘇記從前的畫師,未免叫人信不過。”
苑秋一愣,一張俏臉驀地羞紅,兩手絞著羅帕半晌方磕磕絆絆說:“並非……只是……”最後壓低了頭,竟輕聲說:“苑秋粗鄙,才疏學淺,雖愛作畫,奈何不成。因而敬慕小姐,只願有朝一日能成為小姐這樣的畫師,便足矣。”
“我這樣的畫師?”雲卿和蒹葭面面相覷。然見她神色不似作假,雲卿雖覺好奇,卻又覺得再多追問反倒沒意思,便轉而與她聊起親戚朋友。苑秋原是盼著與雲卿說畫的,聽雲卿反倒略過不提,神色便有些尷尬,待問及家中事情來,她數次猶疑,最後勉強笑說:“家中沒有親人了。我是一個人過日子。”
雲卿假裝不知,指著一個畫好的紙鳶鬥春八寶燈笑說:“抱歉,我看那燈上兩姐妹相攜出遊玩紙鳶一景畫得栩栩如生,又見那桃紅衫子的有幾分像你,便以為畫的就是你自己的姐妹情呢。是我冒昧了。”
那苑秋臉白了又白,絞著手說:“那畫的是街坊鄰居家的孩子們。我並沒有妹妹,姐姐也只有一個堂姐,她在大戶裡頭做事,連面也不常見的。”
見苑秋彷彿不願提及此事,雲卿亦難猜測她究竟是自家姐姐做了丫鬟讓她羞於啟齒,還是果真與這姐姐不睦,便再次停住不問,只道:“那這些年,想必是辛苦了。”
苑秋便只黯然點頭,轉而說起其他事來。
而疲�q明顯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
這一日,裴家娶妻,何止驚天動地滿城歡。因裴家在物華東南處,葉家在西南處,而蘇記這條街則在城中心略偏東,所以迎親送嫁的隊伍並不走這邊,但是窗戶明明沒開,卻彷彿聽得到鞭炮嗩吶的聲音,又彷彿看得見花轎子一顛一顛晃過眼前,彷彿看得見裴子曜一襲紅衣舒眉朗目倜儻風流,又彷彿看得見葉二小姐鳳冠霞帔人比花嬌風致嫣然。外頭大街上七八個頑童撿了沒炸開的散爆竹來來回回跑著叫著鬧著,幾個大人勸著慢點,又討論起娶妻的陣仗來——所有的東西鮮活得像在眼前跳動,根本不可能逃得開。
疲�q焦躁漸現眼底,還不到午時就已經往窗子旁邊蹭了三次,前兩次只是佯裝賞景兒,第三次卻是實打實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