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雕花銀錫罐裡那一片腹納千般精華的茶。
凡塵若夢往事如煙,煙柳皇都,那萬紫千紅,百媚千嬌皆不在她眼裡。她只是靜靜地,在那一個 高度凝望,這王朝更迭,權力傾起,皆是她眼裡的一幕幕戲劇。
南山的坡上,人們只看見了那朵淡色的菊,羨慕與讚歎,使那份高潔不再純粹。而那茶,與蒼山一般的顏色,在清明時節氤氳開的暮靄一般的雨幕裡,恬靜地睡著。
本來,她可能一輩子就這樣睡下去,安然恬靜,做著世間最美麗的夢。
可是,她的二哥卻硬生生伸手將她從枝梗上採了下來。
殺青、揉捻、烘焙、復炒,家國天下事,一樁樁,一件件,道道都是煉獄般的磨鍊。袁氏家族裡這些隱晦在‘皇家’光輝名銜下的淫褻醜惡的秘聞,使她從體膚、筋骨到心智、靈魂無不得到精緻的改變。
醒來時,梵樂陣陣,是祖母的佛堂。
她原以為,至少,袁家還有這個地方是乾淨的。可是,他卻笑了,道,縱使是袁家門子裡的佛,也不是乾淨的。
他笑著,親手縛住她,將她推向那一幕幕骯髒殘忍的畫面,說,這是在對她的救贖。
鄭婉芷走了。留給她一個堅強的孤傲的背影。
其實,她無須這麼做,袁泠霜一直知道她是堅強的,幾乎比這裡所有的男人都更堅強。都說她袁泠霜心狠,可是,比起鄭婉芷來,她根本算不上一個‘狠’字。鄭婉芷可以大義滅親,可以不帶任何感情去做一件事,可是她袁泠霜做不到。就如,這一次,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回臨安。大概所有人都認為是孟良胤勸服了她吧……荒謬!
鄭婉芷臨走之前,撂下話來,只要有她在,她就絕不會讓任何人來傷害這裡的每一個人,傷害這個國家。
泥地裡,一條條掃帚的竹絲印子,是宮女們在掃落花。
花開易見落難尋,明媚鮮妍的時候,誰都看著你,可是,當你一朝飄零,憔悴了容顏,落進了這泥地裡,甘心於不甘心,都得化作了春泥。這一段悲傷,除了自己,還有誰,會知曉?
眼淚靜靜地淌下來,鄭婉芷說,這是她的家人,她的臣民,所以,她會不顧一切去保護……可是,這,何嘗不是她袁泠霜的親人,她袁泠霜的家國呢……
這落花,尚且有宮女來打掃,收斂了埋了去。可是,她們呢?這一場亂世傾戈,戰火,將燒盡一切。
他日葬吾身,不知是何人……
這悠長的花間小徑,只有她一人在走。砌路的鵝卵石,顆顆打磨地光滑圓潤,軟底的繡鞋輕輕踏在上面,後襬的裙裾曳過上面,皆是輕盈無聲。
中箭昏睡的那些時候,她總在想,如果,那一夜,從她母親床上走下來的男人不是他,那,現在會怎樣?
她會愛他嗎?
這世上,本沒有如果,所以,那如果後面的答案,也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這一壺溫香的茶,在水中緩緩舒展開的葉,重新浸沐,洗禮,那一襲灰舊衣裳,如佛破敗的緇衣袈裟,經過千百道輪迴,體內蘊含的積澱了幾世的幽香萬千,都在這一刻盡放。
人走,茶涼。茶葉,不再是茶葉,而只是一枚青黃溼軟的渣滓,似一具屍體,伏在那裡,或是胎體細膩溫潤瑩潔的青花瓷,或是質厚穩重深沉的紫砂。
萍逢還是邂逅,誰去管他,總之,今生是叫她遇見了這些男人。
五百年,茫茫的塵世,是誰佇立在中,默默無語?
等待中,韶華老去,五百年前,在佛前發的那一個願,或許,就是這一切錯的開端。
* * *
沒有今歡的棲秀宮,原來這麼安靜。
泠霜坐在八稜格的花窗前,手裡,還是那柄‘海棠春睡’的團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