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信立時頓住腳,一旁隨侍著;而芭蕉園的外牆頭上於悄無聲息間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一邊吊兒郎當地往嘴裡投著棗幹,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園子裡的人兒。
蕊娘見女兒重現梨渦,喜不自禁,趁著興,教兩孩子彈琴的左右手法,大指擘託、食指抹挑、中指勾剔和名指打摘,一併又將工尺譜傳教了,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
李眠兒或是傳承了蕊孃的樂音靈感,對於蕊娘所授一學即會,可是疏影明顯慢了不止一拍,只顧對著琴絃左右鑽研,卻不知她想弄出什麼來。
見二人十分歡喜,蕊娘眉心大展,心想,如若這些能讓眠兒多一些快活,多一些取樂,她倒不惜傾覆全身所學,教與兩孩子,不過學成如何,只看她二人造化了。
現下,迴盪在這隅的只剩“叮叮滋滋”的弄絃聲了,噪得外牆頭上那傢伙捂住耳朵,然後又騰出一隻手來,扔了顆棗兒直向正按於弦上的一根蔥白小嫩指,緊接著又扔出一顆,將快要砸中李眠兒小手指的先頭那顆棗給彈開,兩顆棗一東一西,落地時不約而同地留下個小圓坑。
李眠兒絲毫沒覺著她的小食指就在方才險些被碎,只一個勁兒自顧地擺弄手底下的琴絃。而三心二意的疏影倒是發覺了其中的一顆棗,邁著小腿過去撿起來,往衣上蹭蹭乾淨,然後一個囫圇塞進嘴裡。
扔棗的傢伙眼見不覺起了玩心,又扔了顆過去,只是有心放輕了力道,大棗落於石桌中央,疏影喜不自禁,跑去拾起又吃了,剛吃完又來一顆,剛吃完又來一顆,皆是落在桌子中央同一位置,疏影抬起小腦袋看看天,心裡猜想定是天下掉下來的!
牆頭上的那位玩得膩煩,換個人玩玩,拿起棗對著伏在琴上的李眠兒輕輕、輕輕一扔,那棗突地豎倒在兩根琴絃之間,不得不引起李眠兒的注意來。
待李眠兒抬頭,既而眼睛一掃,發現了牆上的不速之客後,樂得倒很是歡實。原來卻是一隻頰部及頸側棕紅,軀幹腹面和四肢內側金黃的小猴兒,甚是可愛,沒錯,這猴兒就是昨夜過來太傅府做客的金川,石洵的大徒弟。
李眠兒見了金川,十分喜歡,站起身,走至牆下,仰頭而視,一張小臉眉修目秀,抿著小嘴彎彎而笑。金川在野山裡呆慣了的,平日裡只見著兩個玉樣的小公子,忽然對此美目流波光景,一時不查,直對著小眠兒愣住了神。
他這一呆愣,李眠兒更加齒粲起來,伸出雙手,欲哄金川下來牆頭。金川伸頭左右看看,此時蕊娘撇下兩個孩子,任她二人玩琴,一同翠娘和吳媽隨燭信出了園門,在院裡翠竹林下,會上李青梧。
李青梧今晨過來,一是為詢問眠兒傷情,二是為打探眠兒學業,三是為給眠兒續上族譜,尤其後兩件事,蕊娘很有些措手不及,根本不曾想過李青梧會顧她們母女至此。
女兒的學業還有身份困她久矣。雖為女子,無需博古通今、達權知變,然女兒聰穎過人,過目成誦,不教而能,如若就此不問,只管繡花作鞋,真真有些可惜,可女兒的身份……如果同府裡其他公子小姐一起唸書,只怕不能長久,恐女兒受委屈。
蕊娘暗自苦惱,不過當務之急,乃是正了女兒的身份要緊。溫國公府小姐,翰林學士庶妹,就算非嫡出,今後也是少不了大家閨秀之美譽的,蕊娘苦等這一天很久了,女兒有了正經出身,只要不出她從小遭遇的變故,以後便不至淪陷。至於讀書,不若自學成才,一些基本的名書名籍自己還是可以教教女兒,今後只管討些書回來,由著女兒自學罷,能悟多少是多少!反正女兒家本也無需如何兼通文翰!
蕊娘想畢,對著李青梧斂衽行了禮,致了謝,把李眠兒今後讀書的想法稟知李青梧,又說了為女兒續族譜的事,“權由大少爺做主!只是一切從簡便甚好了!”
得了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