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桓看著她溫柔又哀傷的用臉去蹭小狗的頭,唇邊還是帶著笑,向來冷漠的心,第一次有了其他情緒,是不忍,又或者是憐惜。
“想哭就哭吧。”他對她說。
她笑著搖頭,“誰說我要哭了,爸爸最喜歡看我笑了,他說我笑起來最像媽媽,爸爸還說,愛笑的女孩子,將來運氣一定不會太壞,紀桓哥哥,我長大了,是不是就會有好運氣了?”
那天,他和她一道把小狗埋了,然後帶她去看西洋影戲,那是一部滑稽的片子,他籍著微弱的光線,側過頭,看到她無聲的淚流滿面。
然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以後什麼時候想來這裡了,就來找我。”
自那一天後,小亦笙開始對他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黏忽勁兒,雖然並沒有幾次再陪她看戲的經歷,但她總愛跟在他身後,輕輕軟軟的喊著紀桓哥哥。
後悔嗎?他曾這樣問自己。
在外人眼裡的他溫文隨和,實則心思縝密,城府極沉,並不喜與人過近交往。
可是這一次,多了這個甩不脫的小尾巴,他卻似乎並沒有感到太多的懊惱。
他知道,她只是一個孤單的孩子,就像自己一樣。
她活潑好學,伶俐乖巧,對每個人都有禮貌,而這只不過是保護自己的一種工具,只有這樣,才能被大家所喜歡,才能讓父親驕傲和覺得值得,才能擁有更多的愛,才能不再孤單。
她太聰明瞭,小小年紀就懂得對生活妥協,做出一副無害而馴服的姿態。
並非是刻意作假,她內心的純善讓她真心去待周圍每一個對她好的人,只是,那卻並不是愛。
自那隻小狗死了以後,她幾乎不再愛任何人,任何事物,甚至於時下青年為之熱血沸騰的家國大義救亡圖存,她也並不關心。
她已經習慣了將保持距離作為保護自己的一種本能,對於任何人及事都不再投入過多的感情,只除了她的父母,姐姐,吳媽,還有他。
紀桓放柔了眼光,靜靜凝視身旁的女孩,淡淡的陽光掙開雲層,透過車窗,溫煦的將她攏於其中,她整個人也便如熨上了一道光暈,明朗溫暖。
這個女孩子,終究還是與他不一樣的。
她的父母雖然不能長伴她左右,然而對她那份全然的沒有保留的愛和保護卻已經足夠讓她心靈潔淨,單純無憂的長大。
她內心深處的陽光足以驅散境遇不公帶來的陰霾,這是他一直以來所缺失的,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放縱自己暫時的,沉溺於那份明朗,汲取些許溫存,縱使終將失去,至少,手心中空握的餘溫與追憶會一直陪伴著他,這樣,他也便有了在黑暗當中繼續走下去的力量。
第十回
宋婉華去了巴黎郊區的阿利昂法語學校補習法文,而亦笙由於自小由父親請的家庭老師教授法語課,語言方面沒有太多障礙,直接進到巴黎大學學習,主修法國文學,副修美術。其他修習的科目還包括音樂、哲學、天文、植物、英文作文、辯論等等。
紀桓將她在宿舍安頓下來後,便帶她在學校裡四處走走,熟悉環境。
一路上遇到他的老師和同學,看到他帶著這麼個漂亮的女孩子四下走動,不由得都好奇而善意的問起亦笙的身份。
紀桓一律微笑著用嫻熟的法文回答,是我妹妹。
帶她到學校食堂吃晚飯的時候,紀桓也沒詢問亦笙的意見,徑直幫她要了餐,一面帶著她往座位走,一面問:“怎麼樣?這一路上語言方面還能聽懂嗎?”
亦笙有些悶悶的道:“只能聽懂大半。”
紀桓揉揉她的頭髮,“已經很不錯了,我剛來的時候只能聽懂小半。”
亦笙偏過頭去躲開他的手,斜睨了他一眼,雖然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