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脫嘻嘻直笑,歪著頭:「快過年了,淮西的戰事開春能完嗎?」
「不能。」
她「哦」了聲,盤算著年關估計朝廷也沒什麼賞賜了,有些惆悵,聽外頭風雪撲簌簌地直打窗,不由呢喃:
「這麼冷,前線的人怎麼過冬呀?」
謝珣手底停了下,眉心攏著:「禦寒的棉衣不夠,戰事打了大半年,口糧已經減到七分飽。若是再拖大半年,可能就會減到六分,五分。」
脫脫呆了一瞬:「那,那最後是不是要減到兩三分?」
「不會,到那個地步,」謝珣抬眸看看她,「就該譁變了,都要完。」
都要完。
脫脫頭皮一陣發麻,湊過來,不知不覺跪坐到他眼前,認真道:
「我自己算了筆帳,一輛運輸糧草的太平車得四頭牛拉,一天至多五十里的行程,一頭牛,要吃三束草。從黃河北岸出發到前線,那是六百餘裡的路程,太平車一來一回加上中間逗留大營的天數大概是三十餘天,這麼一算,一頭牛就得近百束草。這是草料不說,太平車的腳錢是三十文,九萬將士,那得大幾千的太平車供應,這一筆費用,北線基本都落在東都洛陽的百姓頭上,太耗民力,也太傷朝廷的財力。」
她兩隻眼,亮亮得盯著謝珣,「要是淮西戰事勝了,朝廷還得拿出很多的錢財來封賞,我知道,你是朝廷主戰的鷹派,聖人肯定會賞賜你的,你可能會推辭,但別人不會呀,國庫有那麼多錢嗎?」
「沒有。」謝珣嗓音冷淡。
「是呀,沒有,所以朝廷又得加重賦稅,錢還是從老百姓手裡出,」脫脫鼻腔裡哼了聲,抱胸看他,「你就不能想想法子,從達官貴人手裡摳點錢?」
不等謝珣說話,她眼睛裡有了點揶揄的味道:「我差點忘了,謝臺主也是有無數家資的人。」
謝珣毫不在意她的譏諷,神色很平和:「我就是把家當都捐了,也不過杯水車薪。你以為朝廷沒有作為嗎?崔相公所作的計簿,你還記得嗎?」
「記得。」
「如今戶部、度支、鹽鐵三司每一季度的出納,都要到政事堂來匯報,老師在時,財權就已經正式由首相把控。以往,這個權力獨立於相權之外,很多事情,就容易產生矛盾,影響效率。這點,崔相公功不可沒,你以為朝廷裡的人,還真的都是個個飽食終日的混帳?陛下江南裁軍,改動兩稅法,這都是朝廷付出的努力,能做的做了,不能做的盡力爭取。你滿腦子突發奇想,上來就想從百官身上摳錢,是長久之道嗎?」
謝珣耐心說完,意味深長瞥她幾眼:「天子是和百官共治天下,有些事,天子也做不了主。」
脫脫悄悄閉上了嘴,有些喪氣地垂下腦袋,窸窣起身,謝珣的聲音卻忽然溫柔幾分:
「你很細心,軍需上的帳目你算的很細緻,日後,做個錢穀吏本事是有的。」
「你瞧不起錢穀吏嗎?」脫脫不高興地白他一眼。
謝珣態度曖昧,有點模稜兩可:「只要能為朝廷做事,怎麼都說的過去。」
這就是他的毛病了,脫脫知道謝珣心底是本能的瞧不上錢穀吏,不過是理智告訴他,朝廷需要這樣的人才。
彷彿瞧出她的不痛快,謝珣笑笑,伸手遞給她一個錢袋,脫脫接了,沉甸甸的。她狐疑地瞅瞅他:
「幹什麼?」
「你小孩子家,進了臘月,要過年,難免嘴饞眼饞,這是長官賞你的,拿去罷。」
脫脫倒不客氣,朝懷裡一掖,打個官腔:「多謝臺主。」
她施了一禮,推開門,瞬間被冷風噎了個正著,人哆嗦下,聽身後謝珣輕聲道:
「脫脫,等春天來了,我們成親吧。」
什麼?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