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我。
脫脫驕傲地下了判斷,故意嚇我,她眼波輕輕流轉腦子裡忽的想起那一陣木樨香,嘴微撇:
「真做作。」
李丞看她歪著腦袋,一雙眼,水紋一般盪著分明像個含情脈脈又懵懂無知的少女,這個春萬裡幾時還有這副情態?
「春萬裡?」李丞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李丞,你說,臺主是不是看上我了呀?」脫脫扯扯黃袍,「我今天散衙就去西市買料子做新衣裳!」
不對,錢不寬敞,脫脫心裡盤算了片刻,沒聽見李丞又在嘮叨什麼,只看見他嘴巴一張一合,促狹笑道:
「呀,李丞你牙上有菜葉,官儀,官儀!剛才不會也這麼張著大嘴跟御史臺的人說話吧,小心他回頭就彈劾你!」
「哪裡?菜葉在哪裡?」李丞一慌,到處找鏡子,雖是半老頭子了但也十分鐘愛修飾儀容。
鏡子還沒摸到,李丞倏地停手:「我今早吃的肉混沌,沒有菜葉!」
說完,狠狠打擊她一番,「春萬裡,不要得意忘形了,謝臺主肯定是看你年紀小,不跟你計較。為保險起見,平康坊不許去了,還有,什麼謝臺主看上你這種話,在我跟前說說就夠了,不準在外人跟前沒輕沒重。」
李丞膝下本有一女,甚是珍愛,卻不幸染病早夭。自從脫脫進典客署,他產生錯覺,總看脫脫越長越像死去的女兒,偶爾提及,脫脫心中叫苦:
李丞這副尊容,我要是像您就糟了。
「他就是喜歡我,誰不知道御史大夫讓百官畏懼,誰見誰躲,可他沒追究,肯定因為喜歡我。」
李丞噫嘻了聲:「能入臺主法眼的……」話說半截,就此打住,耳提面命把脫脫教訓了一番。
當真是春風萬裡,天都格外的藍,散衙後,囫圇吃完飯,脫脫照例眨眼間騎驢跑得沒了人影兒。
出朱雀門,不是往平康坊去,而是繞過東市,直往南走。這一帶住了無數皇親國戚、達官貴人,道觀佛寺恢弘林立,和同樣堂皇的宅邸大院交錯輝映,脫脫兩隻眼黏在這些建築上,心中十分清楚--
是她買不起的房。
自顧遐思,沒留意前面貴人出行,早有人闢開道路,百姓避讓。唯獨脫脫,沒來得及下驢,直接衝撞了抬著步輦的隊伍。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唱詞出自古代艷曲,拼湊了下,正好有個探花郎,切題。
第8章 、舞春風(8)
六人抬的步輦中坐著安樂公主。
公主雙十年華,一身道袍,面容在飛舞的四角輕紗帷幕裡若隱若現,她端坐居中,一副睥睨萬物姿態,彷彿誰也不值得在那雙漫不經心懶散的眼睛中停留一刻。
餘光輕輕瞥了眼脫脫。
騎著驢的黃袍少年,不知道是哪個署衙裡的雜役。
脫脫闖到了她前頭,前頭本有人開道,驢子受驚,慌的脫脫連忙翻身滾下來,想拽走它,無奈死驢倔著不動脖子硬挺。
臭驢!脫脫心裡忍不住罵。
她急出一頭細汗,眼皮垂著,密密的長睫花心子似的,雪白的臉被春光打著,越發瑩亮細膩。
安樂的婢女上來驅趕她,脫脫一面賠罪,一面還在拽驢。
尖臉的婢子顯然是個寵奴,,十分倨傲,手裡拂塵朝脫脫身上狠狠一劈:「你的眼睛長哪裡去了?」
脫脫驚怒抬眸,極力相忍:「在下不是要故意衝撞貴人的。」
好白的一張臉,一點瑕疵也無,婢子冷笑:「你還敢犟嘴?」
步輦上的安樂眼中沒有情緒,但眼神深處,是不容人抗拒的居高臨下,壓迫感十足:
「既然眼睛無用,那把眼睛挖出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