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他案頭的書,「那是崔相編的郡縣圖志吧,我看你有事沒事抱著研究,跟中書相公一樣,」脫脫「嘖」了一聲,胸有成竹地望著他,「我識英才很準的,你阿爺是相公,現在你的上司也是相公,日後,你肯定是相公,沒跑啦!」
崔適之倒不謙虛:「我是想做相公的。」他望著窗外,神思飄遠,「我非盛世人,但求盛世功,我只在詩人留下的那些句子裡看見過家國曾有的輝煌。」
脫脫聽他聲音好似沉鬱,爽朗一笑:「崔御史放心,有你這樣心懷社稷的英才,大週一定會輝煌再現的!」
崔適之回頭,她明媚的一張笑臉上全是自信,不禁也受感染,心頭情意湧動可又生生剋制住,發乎情,止乎禮:
「等春娘子冤情一洗,你還留朝廷做事嗎?」
脫脫篤定地點點頭:「要的,我還要做譯語人,」她又歡快地笑起來,「除了我,朝廷也不好找精通八藩的譯語人,要是升了官,指不定我能接李丞的班呢!」
「那我們就是同僚。」崔適之微微一笑,「都是一路人。」
脫脫不知怎的,心頭烈烈的一熱,心中那股鬱結之氣也為之一散:「我會為朝廷好好做事的。」
勇氣倍增,脫脫心血來潮,很不見外地跟崔適之說:「你給我寫個字吧。」
「你想要什麼字?」崔適之有些意外,不過嘴裡問著,已經開始研墨抻紙,脫脫走到案邊,笑道:
「一個勇字。」
崔適之下筆很快,字是好字,脫脫說不出個一二三,只覺這字兒架子搭的挺好,胡亂吹捧幾句,很珍重地帶走了。
留一個崔適之,還沒來得及問她為什麼要這個字,在視窗那目送她窈窕身影消失。
脫脫回到自己寢居,倒頭就睡,她在等骨咄的訊息,又在盤算著呂次公幾時帶足夠的人手去深山搜。這不容易,山裡地形複雜,除了獵戶,恐怕沒幾人摸得清楚……
一挨枕頭,就容易犯困,想著想著,她沉進了夢鄉。
月光下,銀輝似水。山裡更是寂靜的像世外桃源,燭火幾點,隱蔽地落在叢林深處,平盧的人暫時聚在了一獵戶家。
院落用籬笆圍著,這些人,倒肆無忌憚,依舊架起大鍋把主人打來的野鹿剝了皮,烤起來。
還有心情私下開玩笑,要將鹿皮送給雲鶴追冬天做裘衣。
屋裡,雲鶴追聽外頭有喧譁聲,唇邊含了絲冷笑,看看李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洛陽的官兵雖不熟悉地形,但也會找到人帶路。」
李察正滿腹心事的,聽了這話,抬腳出去訓誡了一番素來跋扈的武士們。眾人不太高興,老和尚淨空也在,七十的人了,兩隻老眼鋥亮,他盤腿坐著那身板肅挺就是尋常的年輕後生都比不上。
老和尚喝著大碗濁酒,手一擰,鹿腿就斷了,那做派,儼然一個兇悍土匪。這些年廟裡養出的一派慈善氣,頓時煙消雲散。
一個小小的差池,功虧一簣,他在洛陽經營這麼久,一朝被毀,心中是十分的失望。但這個歲數了,怎麼又會被輕易打倒?好在雲鶴追心細,竟能在每日例行點卯時發現少一人。
正吃著肉,有洛陽城官軍中來的細作要見他,這細作,只和淨空單線聯絡。人到後,警惕的一掃四周,跟淨空嘀咕了幾句後,並不逗留,人又消失在瞭如銀的月色中。
淨空來到屋裡,告訴雲鶴追:「洛陽城發了懸賞告示,且調集了人馬,我看,他們很快就要進山搜尋了。」
雲鶴追在和李橫波下棋,棋盤上,黑子白子廝殺正烈,他並不急:「想在這裡找人,恐怕有難度,我們可以提前埋伏,殺他個措手不及。」
最後一字出口,棋子也隨之一落,李橫波很爽利地承認:「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