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一想,她便要心中暗啐自己真是枉有一肚子聖賢學問,從前別人說是佞幸寵臣尚可稱是不明就理,可她現如今滿腦子想的,竟當真是侫臣才會做的事情。
她忽而微惱,抬頭蹙眉,輕聲道:“陛下當日在衝州城外,將臣騙得好慘。臣若是早知心中那人是當今天下之主,斷無可能會在州試上那麼做。”
他挑眉,“我並未騙你。”
她聞言愈發惱了,“陛下說自己姓何名獨,怎不是騙臣?”
他慵然低笑,“當年上皇與平王予我雙名,此事天下人皆知。說是姓何,不過亦是隨了父王微服出巡的往例。”他輕掐她的下巴,神情微有不豫,“倒是你,敢這般直呼聖諱,該當何罪?”
她不依,道:“上皇與平王當年亦有言,道皇太子雖有雙名,然不以獨字為諱,天下人不必趨避此字。”
他笑起來,薄唇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低頭吻住她,唇舌纏磨許久,才抵住她的額頭,啞聲道:“叫一聲我的名字,讓我聽聽。”
“陛下是想讓臣送命不成?”她的臉龐紅撲撲的,眸子明亮,話雖露怯,可神情卻絲毫不懼,直湊到他耳邊,唇間飛快地輕吐二字:“……英、寡。”
他身子輕震了一下,嘴唇仍是彎著,眼底笑意未褪,“孟廷輝,你果真是膽大包天。”
可心底裡的暖意卻是一陣陣在湧。
自幼及長,除了他那一雙高高在上的父母之外,還有誰人敢這般喚他的名字?而這一個‘寡’字,又是令他揹負了多少人的厚望、期待和信任,二十多年來日日夜夜所慮皆是這一片江山天下,何曾將私情置於心間過。
但他今夜此時,卻是如此渴望聽見她這般喚他的名字。
這一字從她唇間輕輕吐出,飄飄然無束無縛,就好像她對他的感情一般坦淨如雪,毫不沉重。
令他再也無法壓抑心底之情。
她低眼,輕聲道:“臣是仗著陛下寵信,才敢如此膽大包天。”她微頓,聲音低下去,“……因臣不知哪一日會不再得陛下寵信,到時再想要膽大包天,怕也不能。”
他握緊她的臉,迫她頭看他,眼底一片燎人火色,開口緩緩道:“我從來都不是無情寡慾之人,只是自幼目睹母皇父王生死不渝之情,我不知世間會有誰人亦能令我動情若此。”
她怔望著他,全然沒想到他會說這些。
他盯緊她,嘴角又略略一揚,一字一句地道:“我若動情,天地可鑑,江山天下是為證。孟廷輝,你可聽清了?”
第七十八章 西山(下)
——我若動情,天地可鑑,江山天下是為證。
這一句話有如尖銳利刃一般,順著她的心尖驀然劈劃而下,將她心房之外那層自以為是的堅硬外殼瞬時削裂。
有苦苦酸酸的漬液從心頭漫出來,令她一時難以呼吸。
一直以來都知他不善多言,誰知今夜他這一句話竟是如此振聾發聵,字字如錘,連江山天下都被他拿來作誓。
怎能想得到,他會對她說出這種話來!
她躲不開他的,臉被他捧在掌心中,只覺心裡浪起沖天,眼底亦溼,他的眉眼近在咫尺,可卻被淚水遮得有些模糊。許久,她才微微垂睫,抑住一心湧動,開口道:“……臣沒有聽清。”
他掌勁稍重,薄唇一開,輕二字:“欺君。”
她渾身一麻,仍沒有抬眼,只道:“陛下欲拿江山天下作誓,臣怎敢聽清?臣不過一人一命而已,又怎敢與陛下之江山天下並重?陛下若執意這樣,便是想要臣死。”
他伸指撫過微微發顫的紅唇,眼底一暗,聲音沉了些,“我若不拿江山天下作誓,你怎肯信我真心?”
她本以為他言辭已盡,不想他會不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