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真說:“我寫才腦子進水呢。給書記寫報告有綜合科,有政研室,憑什麼要我寫?不在我的崗位責任之內,不寫。”
鄭愛民說:“書記點名讓你寫,是領導看得你起。”
袁真說:“提拔的時候怎麼沒人看得我起?”
鄭愛民說:“怎麼,你也計較這個了?我還以為你真的不食人間煙火呢。還是寫吧,過去不是寫過不少麼,你又不是不能寫。”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到底寫不寫?我好回覆秘書長。不寫的話,你可要考慮後果呵。”
袁真的火一下就起來了,紅著臉說:“什麼後果?是雙規還是開除公職?我等著!就是坐牢也比在這兒受罪強!”
說著,沒有用正常的關機程式,她就直接抽掉了電腦的電源線,抓起包就衝出了辦公室。鄭愛民看著她的背影,驚得目瞪口呆。
回到家中,袁真才慢慢平靜下來。她感到眼睛有點熱辣,往鏡子裡一瞧,竟然還含著一層薄淚。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發這麼大的火,胸中那洶湧的委屈感從何而來。她真的不想在這個地方呆下去了。
可是,她能到哪兒去呢?哪裡是她的安身立命之地呢?
她無力地躺在沙發上,迷惘不已。
後來飢餓感將她拽起,將她往機關食堂里拉。離婚之後,她就懶得做飯了,一直吃食堂。自己給自己做飯是最沒意思的,往往等到飯菜做好,食慾就一點也沒有了。還是簡單的生活讓人輕鬆。她要了一份快餐,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慢慢地吃。飯堂裡就餐的人並不多,倒是包廂里人滿為患。但是她很快發現,那位從省城下來掛職的於副書記也坐在飯堂裡,津津有味地吃著一份快餐,好幾個男女幹部圍繞在他身邊,個個有說有笑。
這個叫於達遠的副書記袁真見過幾次,但從沒說過話。聽說他留學美國十年,是從海外歸來的博士,俗稱“海龜”。所以他的裝束也與眾不同,上身總是一件茄克衫,而下身則是一條牛仔褲,很精神,也很灑脫,容易讓人聯想起美國西部和小布什總統。又聽說他是來蓮城掛職鍍金的,一年後就會回省城任要職。於是就象一塊噴香的蛋糕引來了許多的蚊蠅一樣,他的身旁很快聚集了一幫各有所求的人。對這樣的領導袁真從來都敬而遠之,所以她懶得多瞟他一眼。如果說這之前她對他還有所好奇,對他的精神狀態還有一絲好感,那麼現在那好感已煙消雲散了。他與別的官員沒什麼兩樣,也頤指氣使,也盛氣凌人,也要命人捉筆,也要拾人牙慧。
花枝亂顫 第七章(2)
袁真沒想到這個於副書記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端著飯盤子向她走過來。她詫異地望著他,一時有些手足失措。於副書記笑眯眯地在她身邊坐下,說:“是袁科長吧?”
她胡亂地點了點頭,她的眼角餘光瞟見,周圍的人都向她轉過臉來了,這讓她很不自在。於達遠肯定知道她拒絕為他寫報告的事了,她就等著挨批評吧。她埋下頭,很認真地吃著飯,同時用無聲的矜持捍衛著她的尊嚴。
於達遠瞟她一眼說:“我喜歡你的文筆。”
袁真臉驀地紅了,她沒料到他如此直截了當,而且,他怎會知道她的文筆呢?
於達遠似乎看見了她的心思,說:“為了解情況,我瀏覽了近年來的一些主要報告,其中有幾個很搶眼,一問才知是你寫的。”說著他將那幾個報告的標題點了出來。
袁真沒想到他記性這麼好,雖然她仍心存戒備,卻也有一點受用的感覺。她咬咬嘴唇說:“也不過是官樣文章。”
於達遠說:“不一樣,同樣的報告,你寫來就鮮活得多,既有邏輯感,更有一種伸手可觸的現實感。”
袁真不由地看了他一眼,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評價她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