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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部分

在薩楚日勒身前不動了,似乎在對這裡三個人說話,又似乎只在對薩楚日勒一個人說話:“朕已經命軍機處徹查額琳沁多爾濟,他若確有負恩之事,你知道該是什麼處罰麼?”

皇帝所穿的駝色袍子下襬的江牙海水圖案几乎如濁浪般湧動了起來,那雙做工精緻的黑漳絨青緞面的押縫靴就在薩楚日勒眼前,彷彿提起來就能把他踩為齏粉,他但覺冷汗盈額,低聲道:“奴才不諳刑名……”

乾隆見他如此不堪的樣子,打心眼裡瞧不起他,重新回到條炕上坐下,又呷一口茶,才說:“朕在聽軍機大臣和理藩院大臣彙報此事的時候就說:軍國大事,論心論行之間,似乎其心更為重要啊。額琳沁如確是無心之過,雖然也是疏忽大意,但究竟不算負恩,定罪猶在兩可之間;怕的就是顢頇搖擺,想著兩頭討好,那就與襄助叛黨、謀叛朝廷無異了。國家以厚祿高爵、宗室皇女施恩於蒙古各部,若是還能養出其心有異的鴟梟來,朕縱使心裡不忍,國法也難饒他啊!”

福晉聽見乾隆今日居然在自己一個婦道人家面前大談國事,頗覺驚異,眼角餘光瞥見丈夫篩糠似的抖,恐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心裡更是覺察出不妙來,可是此時她無可置喙,腦子裡亂糟糟地盤算,卻不知事情已經到了何種程度,壞到了什麼地步?她自己不由也開始出虛汗。正難受間,聽見外頭傳報:“稟皇上,固倫和寧公主已經在外面跪候。”

乾隆道:“叫她不必跪了,也不要吹風,直接進來吧。”回身對下面三位冷笑道:“你們四個人一起說,可以說得清爽些。”

這就是推車撞壁的時刻了,前些時候那些不得見光的往事,今日御前四人對質,一點推脫餘地都沒有,只怕要一一條分縷析,再不能隱瞞半分了。薩楚日勒聽得這話,想著“論心論行”的說法,才知道自己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的那些,其實早落在乾隆眼中,這樣一對質,自己及自己一家,怕是難逃此劫,縱不是步額琳沁的後塵,也是要吃吃理藩院的牢飯了。

然而冰兒進來後,一切進展卻在薩楚日勒和乾隆的意料之外。

剛出了小月的她,雖然也按著面君的要求,細細進行了梳妝:頭上的翠鈿與身上湖藍緞子袍服一絲不亂,然而那臉色的憔悴,面容的黃瘦,眸子的無神,讓認識她的人都不由心頭髮酸。英祥恰如照見鏡子中自己的憔損模樣一般,鼻腔深處狠狠一澀,忘情地伸手去拉她的衣襬。可那軟滑的綢緞,不著痕跡地從他手裡滑走,他只握住了一道風似的,手裡霎時成空。

“皇阿瑪!……”她越過跪在地上的數人,徑直到乾隆所坐的條炕前,跪在腳踏上,就忍不住埋頭在他的腿上,嗚咽著失聲而哭。

乾隆前頭想好的一個個凌厲的問題,在見到女兒聳動的肩頭,聽到她悲傷的哽咽時,竟然一個都說不出來了,怔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拍著她的肩頭道:“你莫怕。你起來吧,別讓膝蓋裡受了寒,將來會痛。”冰兒在他膝蓋上搖著頭,翠鈿上鎏金的花飾頂著他的腿磨蹭,是一種不舒適但不忍心移開的感覺,好一會兒才見冰兒仰起頭來,自己衣襬上兩團淚漬,她帶著哭腔道:“皇阿瑪,您帶我回家吧!”

明知這句話有語病,但是那樣讓人心酸心疼,乾隆都不忍挑她的刺,把先前的想法嚥進肚子裡,只是溫柔地拿出自己的絹子給她擦眼淚,柔聲道:“怎麼了,突然想著回家去?”

冰兒像小時候那樣把眼圈鼻尖都哭得紅紅的,帶著些嬌憨稚氣地拼命晃著腦袋:“我不要呆在這兒,一會兒都不要!皇阿瑪不帶我回家,就是不要我了,那我還不如死了……”

“胡說八道!”乾隆輕輕斥著,看看下頭英祥的神色,心裡一盤算,又是新的想法冒上心頭,便說,“既然你想回家住些日子,那就回去吧。換個環境,也好散散心。葦兒呢?讓她幫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