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說:“冰兒這老毛病實在難改:自以為是、自作主張!這次在杭州為奕霄下聘,搞得轟轟烈烈——想問題一點不周全,竟不考慮後頭!”
傅恆自然知道他的不滿,陪笑道:“可不是!聽說對方只是個八品教諭的女兒,又是漢人,做正室實在不適宜呢。不過此刻,他們身份尷尬,若是指配宗室或親貴,又不知道合不合適?”
乾隆不屑一顧地笑道:“有什麼不合適的?他們家的爵位,將來自然還是他們的。等冰兒她女兒的事過去,朕自然要復她名分的,總不能叫她在外吃了那麼多苦,現在連一點恩遇都沒有吧?所以呢,奕霄日後貴不可言,那麼性急為他辦婚事做什麼?這門不當戶不對,將來還是得聽朕為奕霄指婚,女方家不是鬧得空歡喜一場?”
傅恆聽得出來乾隆一片愛女之情,略略對這個命運多舛、且叛逆狷介的外甥女放下了心。不過,話縫裡仍有值得琢磨的地方:奕雯的事怎樣才算“過去”?此時她生死未卜,死倒罷了,若是仍然活著,算叛黨不算?算邪教不算?算從逆不算?若是她的問題不解決掉,總似梗在嗓子眼裡的魚刺,到底不自在!
傅恆心裡突然似明白了——只是這主子用心深,而慈心少,雖則乾隆他與奕雯全不認識,然而畢竟是他親女兒的骨血!傅恆心有不忍,想半真半假提醒一句什麼,卻見乾隆轉臉對外面侍奉的太監道:“去上書房叫奕霄過來。”自己洋洋地喝著茶水。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面通報奕霄覲見的聲音。
傅恆側過身,看著門口這個玉樹臨風的少年,大約是喜事臨近,眉目清靈,印堂都帶著紅光,嘴角自然而然地、舒心地上彎著,請安的聲音利落而輕鬆。傅恆心裡突然一沉:這次下聘的女孩子是英祥一家在杭州就熟識的,兩個孩子之間若已經有了青梅竹馬的感情,乾隆的指婚只怕才是“自以為是”“自作主張”啊!
他這裡想著擔心,那裡乾隆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起來吧。你年紀正是當時,成家立業,也都正是時候。朕之前也在為你的婚事操心,如今看中了兩個,一個是朕的親孫女,一個是朕的侄孫女。你放心,雖然是愛新覺羅家的格格,朕已經細細考量過了,都是脾氣性格溫婉和順一路的,也愛讀書吟詩什麼的,長得也還不錯。”乾隆笑吟吟端詳著越發俊朗的奕霄,“尤其是身份尊貴,與你各處都配得過!”
奕霄掛著臉,半天答道:“臣已經定親了。”
乾隆笑道:“那值當什麼!民間定的親事,如今還能算?滿漢不通婚,你那個民間聘來的‘妻子’將來也消受不起做科爾沁郡王的嫡福晉吧?”
奕霄心裡卻是顧柔那圓圓眼睛圓圓臉的可愛樣子,他在縣學裡讀書的間隙,最喜歡偷偷透過鏤花窗欞,透過幾層綠樹花牆,看到顧柔穿著一身粉紅衣衫,靜靜坐在那裡繡花讀書的樣子;有時候天熱口渴了,阿柔會提著水壺來送茶,給他那杯斟得總是最滿的;偶爾有什麼好吃的,也會拿手帕包好,單獨留給他當零嘴,而阿柔,就是彎著圓圓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吃東西時狼狽的模樣,掩著嘴偷偷笑。
縱是那次自己偷偷拉她的小辮子捉弄她,阿柔佯作生氣,任自己圍著她打躬作揖也不肯說“原諒”二字,鬧騰了一陣,不巧被顧教諭看見了,小丫頭皮嫩,被自己這麼繞著糾纏實在不好意思,便去告了一狀。結果自己捱了頓手板子,他第一次看見阿柔那圓圓的眼睛裡滾落珍珠般滾落下一串串淚水,哭著去擋那砸下來的戒尺,對她的爹爹說:“是我不對,是我和霄哥哥逗著玩兒的!爹爹別打了,要打打我吧!……”
這樣暖暖柔柔的情誼,是什麼尊貴身份的女孩子也比不上的。奕霄回憶著阿柔,越發不能接受外祖父的安排,終於犟脾氣上來,“撲通”跪在地上,抬起頭道:“皇上,臣沒打算當科爾沁郡王!大定都下了,顧氏就是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