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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回來了?怪不得呢,昨天觀景(做夢)觀到結婚唱戲的,可有熱鬧事了呢!

“也怪不得你媽嫌你淘氣,怕惹事,可不就是個讓人操心的孩子!

“愣站著幹什麼?抱屈呀?你小舅親眼見你去的。還不上炕!”

我狠狠地瞪了舅舅一眼,脫了衣服,把它們扔在板凳上,跳上炕,扯過被子。

“睡、睡,應不應承錯了?”

姥姥和我爭扯著被,淚花花在眼裡打轉。

“供你吃,供你穿,可不供出了個小冤家!”

說著說著,聲音變抽咽了,好像水流得很平穩,突然受到了阻礙似的。

我的心很難受。我光著脊樑躺到炕角貼牆的地方。想月亮。想星星。想大江。想菜園中的螞蚱、蝴蝶、蜻蜓和蜜蜂。想牽牛花、蠶豆、夢中的項圈。想清淡淡的月牙。我真想變成其中的一種。

掛鐘“嘀嗒嘀嗒”地響著,外面的月色多美。要是奶奶、姥爺、姥姥、小舅、猴姥和我一起圍在桌子邊,邊講故事邊賞月,那該多甜人。可是,我知道,在我沒有去奶奶家之前,通向她家的窄窄的小道,就是一具殭屍。現在,這具殭屍只有我一個人敢踩。

嗡嗡地叫,是蚊子。秋天的蚊子叮人可真兇。準是姥姥又先開燈、後關窗的。姥姥可真是的,連這麼簡單的先後次序都記不住。她好可憐,她的柱兒死了,可她不知道。

月亮是圓的。我想,在姥爺眼裡,它不是圓的。它確確實實缺一塊。姥爺在幹什麼呢?他一定在想柱兒。因為每逢年節,爸爸都要念叨死去的爺爺。也許姥爺正站在月下,手裡捧著幾粒西瓜子吧?應該刮一陣小風,吹落姥爺眼角的淚,吹起他的一頭白髮。那白頭髮向上一綹,拂動著,一定像團煙。讓煙上天吧,化成嫋嫋的雲。沒了白髮,姥爺會年輕的。

這樣想著,我爬起來,去翻裝瓜子的盒子。

盒子空空的,像一個餓急了眼的大肚羅漢,空著肚子,等待吞噬一切能吃的東西。

我小心地合上它,悄悄縮在姥姥身旁。

她哭倦了,她不捨得揍我,她一聲不吭地躺下了。我把頭伸在她胳肢窩下,抱著她的腰。

她的面板這麼松,這麼粗,一摸就觸著骨頭。她也老了。這麼些人都老了,我更加相信自己在長大。

我老了會是什麼樣呢?

北極村童話 13

中秋節過去了。天氣越來越寒冷。霜花凝成了薄冰,嵌在低窪的土地上。

菜園一下子變得蒼老了。枝殘葉敗,果墜花萎。螞蚱不再蹦了,燕子也離開了北方。乾巴巴的豆角架上,只零星盤掛著枯草的葉片。

豆角絲晾乾了,收進了倉房;胡蘿蔔未乾透,把它請到炕頭去了。

姥爺給小雞壘了窩。它們的嫩翅膀受不了雪花和寒風的襲擊。它們失去了奔跑和自覓食物的權利。它們將要伴著乾菜葉,在悶葫蘆一樣的窩裡,度過一個漫長的冬天。

傻子的窩是小舅壘的。用樺木杆支起個架子,苫上乾草,再糊上黃泥,留個口兒。看上去,跟個躺倒的泥煙囪一樣,彆扭極了。

姥姥戴著老花鏡,在炕上盤著腿,做起冬天的棉衣來。她給我安排了許多活: 擇線頭、用弓子彈舊棉花、剝飯豆皮。儘管心中一百個不樂意,可我還是耐著性子做了。

難有出去的機會,走一步姥姥都要問。幹完活,我就用小舅使剩的鉛筆頭默寫奶奶教過的字。專門預備給猴姥的捲菸紙被我獨吞了。

我開始琢磨畫畫。畫奶奶家的煙囪、她房後的牽牛花和那個紫檀木桌子。紙上滿是歪倒了的煙囪、沒立體感的牽牛花、瘸了腿的桌子、呆若木雞的燕子和尾巴跟兔子一樣短的傻子。

儘管如此,我還是小心翼翼地把它們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