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呢?
六年前。他是漢室縣尉,冉冉升起的北地新星。
六年後,他卻是夷狄的一個骨都侯而已。
說得好聽。是叫骨都侯,說的難聽一點。不過是個高階奴才。
樓煩王雖然表面上很尊重和善待他。
但實際上,一旦他做的事情。稍有差池,甚至哪怕是不小心,得罪了匈奴的貴族。
也是劈頭蓋臉,一頓鞭子抽下來,而他自己卻只能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和求饒。
這讓‘陳縣尉’深深的懷疑自己和自己的人生。
他頹然低頭,苦笑了兩聲,對那位軍官拜道:“不意數年之後,竟於此時此刻,復見故人,餘心中實在感慨萬千,愧對家鄉父老!”
“請您看在往昔情面之上,不要告訴我的妻兒子嗣和父母兄弟,在此見過我的事情!”‘陳縣尉’拱手說道:“吾被髮左袵,為一己之私怨而洩憤於天下,獲罪於天,無可禱也,但求一死!”
這話說完,他就忽然一頭撞向了帳中的一個柱子。
頓時,頭破血流,腦漿迸裂。
“陳縣尉!”那位司馬看著這個場面,頓時就驚呆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結果。
而此刻,倒在血泊中的陳縣尉的瞳孔慢慢渙散。
他的意識漸漸消亡。
在失去知覺的那一刻,他彷彿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冬天。
一個持著劍戟的伍長,帶著他計程車卒,一臉傻笑的挺直著腰桿,接受他這個當地最高軍事長官的檢閱。
“丈夫,不錯,有勇有謀,是個可造之材!”他矜持的笑著,將一柄長刀,送到那個一臉黝黑的伍長手裡,拍著對方的肩膀勉勵著:“這柄長刀贈與郎君,願郎君,能奮發向上,為國戍邊,殺敵,護我桑梓!”
“必不負縣尉厚望!”激動的接過了長刀的伍長,將胸膛高高挺起,大聲答覆,聲音中充滿了激動和鼓舞。
“我好後悔啊……”在意識渙散的最後,他的嘴角輕輕呢喃著:“若有來世,寧為諸夏犬,不做夷狄人……”
他的聲音雖小,但卻讓帳中的人都聽得仔細。
無數人聞言,沉聲一嘆。
而那個司馬,更是跪下來,痛不欲生的抽泣了起來。
他明白,是自己將這個舊日的恩公逼上了絕路!
而使團中的其他人的心情,則變得無比沉重起來。
大家投降匈奴的原因,雖然是多種多樣。
有主動投降的,也是奮力抵抗後被俘虜後無奈投降的,也有開始堅貞不屈,然後倒在美色的俘虜中的。
然而,無論原因是怎樣。
都改變不了他們曾經背棄了自己的祖宗和宗廟,背叛了自己的理念和信仰,屈身給匈奴人做奴才,為虎作倀,甚至殘害自己的同胞的這個根本。
被髮左袵,數典忘祖,這是古典中國士大夫階級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與欺師盜祖,忤逆父母,是同一級別的大罪!
更何況,他們身上,還都揹負著背棄君父的大罪!
許多人在這個瞬間,都感覺自己的手腳發涼,渾身無力,這‘陳縣尉’以死贖罪,一死百了。
他們呢?
他們能逃得過未來世俗輿論的聲討和家鄉父老鄉親的指指點點嗎?
即使大家都原諒了他們。
那他們能逃得過自己良心的審判嗎?
在多日以前,隨著匈奴大軍一同入寇時,他們多數還在做著‘未來與單于入主中國,做天下王’,然後洗白自己的美夢。
但現在,當這個美夢在武州塞外,被漢軍的胸甲撞得粉碎之後。
他們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