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練是個脾氣溫和的話癆,對著客人也喜歡胡天海地地聊。
他聊的內容很寬泛,從突如其來的人生道理,到他周圍某一個不起眼的鄰居同事,想到什麼就跟燕綏之說什麼。
對於他說的那些瑣碎雜事,燕綏之其實一點興趣都沒有。但他總會恰到好處地“嗯”上一聲,或者哼笑一下。這就足以讓教練興致勃勃地講很久。
他記得有一回,他撐坐在潛水船的船舷邊,懶懶散散地喝著一杯水,看著不遠處的另一艘潛水船,那艘船上沒有興致勃勃的潛水者,只有一名教練孤零零地站在一角,撐著腰看著海水發呆。
他看了一會兒,衝那邊抬了抬下巴問,“那是誰?之前沒見過。”
他的教練在旁邊跟水牛似的咣咣灌下半瓶健體飲料,摸著胃道,“哦,新來的一個同事。”
少年時候的燕綏之很少會主動發問,所以難得問一句教練就很亢奮,話匣子開啟地給他介紹了一堆,羅裡吧嗦就差把對方的生平事蹟寫一篇論文稿了。
燕綏之只是隨口一問,並不是真的多有興趣,所以聽的時候也不太仔細,過腦的只有幾句。
“他叫陳文,前兩天有人介紹來俱樂部的,原本是個專業搞水下作業的潛水員,技術沒有問題。”教練說,“而且很年輕,之所以從潛水員的位置上退下來,好像是因為前一年身體出了點狀況,不適合繼續搞水下作業了。”
香檳俱樂部其實很少會用背景不那麼清楚的人,而且畢竟客人都是些富家子弟,小費豐厚,沒有哪個教練會樂意把自己已有的資源分出去。所以陳文作為一個剛進香檳的不掛名教練,孤零零的實在太正常了。
“我覺得他人還不錯,就是很悶。”教練說,“他不太親近人,所以俱樂部裡的人都跟他不太熟。我可能已經是跟他聊得比較多的了,知道的也很有限。”
教練指了指自己的雙眼,道:“唯一印象比較深的,就是他視力很奇特。白天對很多東西不敏感,夜裡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簡直天生是下水的料。”
燕綏之回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上次我有東西忘在俱樂部了,回來拿,他那天也有工作要整理,在俱樂部上面的辦公室加班。我去器材室的時候,正跟瞎子一樣抖抖索索摸開關開燈呢,結果摸到了他的手。”
教練打了個誇張的寒戰,“魂特麼都要被嚇飛了!鬧了半天,其實就是他老人家要去器材室把他那套潛水工具找出來,懶得開燈,正找著呢,就碰見我進去了,摸到他的手是因為他看我磕磕碰碰的找開關,打算幫我開燈。”
也許是當時教練的表演太誇張,又或者是陳文孤零零的潛水船有些特別,所以那個並不重要的場景,過了這麼多年,燕綏之還能想起來。
那之後的幾年裡,也許是燕綏之去的時間點跟陳文對不上,又或者是他很少注意別人的緣故,他對陳文就再沒什麼新印象了。偶爾見到,都是遠遠隔著海灘或者人群,而陳文倒是一如既往形單影隻。
但他跟陳文不是沒有交集的,唯一一次交集,是47年。
那天,他的話癆教練不用他甩就沒了蹤影——
“家裡有點急事,我託了陳文幫忙帶你。”他到香檳的時候,教練這麼給他留了一句。
那陣子燕綏之碰到了一些事情,有些心不在焉,隨意應了一聲就去櫃裡拿了一套潛水服和裝置換上了。從更衣室出來去海灘的時候,他剛巧看見了陳文,被幾個保鏢勾肩搭背半請半強迫地拉走了。
他對那幾個保鏢有點印象,總跟著某個十來歲的小少爺。他也記得教練臨走前提過一句,說陳文這天下午還得再帶一位麻煩客人。
估計說的就是這位了。
作為也甩過教練且經驗豐富的人來說,燕綏之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