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進了一所中專學校任教。所謂中專學校,實質是為社會培養廉價勞動力的地方。中專生在以前是人才的象徵,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村裡有人考上中專,那傢伙,那場面,彷彿光宗耀祖一般。其父母就算挑糞,頭也是昂著的,時常還有人在路上道喜:“二狗他爹,你們家出了個吃國家糧的崽,真有福分呀!”
挑糞的二狗爹則會停下步伐,也不放下擔子,只用手撫著扁擔保持糞桶的平衡,然後很有尊嚴地扭頭向道喜的人答道:“那是各家的命!”
沒想到我現在居然成了中專學校的老師,不是因為我有本事,而是因為一切都變得太快。就像以前的一毛錢可以買冰棒,可以買一包瓜子偷偷地在課桌下嗑一下午,可以讓別的小朋友叫我一聲爹然後給他買五分錢的水果糖,還可以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喝一杯路邊的帶顏色的甜水,而現在的一毛錢扔地上誰都懶得彎腰去撿,給乞丐還會被認為是在侮辱他,可能惹來傷身之禍一般,現在的中專生他只能表示一種存在,快被忽視但有不會讓你消失的存在。但是不管這個世界怎麼變,對我們那一代出生的人好像都是對著幹的,這是網上的論調,大意是八零後天生就是作炮灰的,和平年代的炮灰很猥瑣,連值得尊敬的悲壯都沒有,不知不覺地,慢慢地就死成灰飛煙滅,像個屁一樣還影響環境。
對於我來說,任他怎麼變,有飯吃就行。起碼在我找不到工作無路可走的時候,還能有這麼一所私立學校給我飯吃,已經很不錯了,我理該叩拜謝主隆恩的。況且我爸還用以前的標準衡量著現在的一切。我做了中專學校的老師,等於做了當年二狗的老師,那還不給他長臉?當初二狗念中專,牛氣個啥?現在他的娃才是真的有本事呢。所以至少家裡人還認為我有出息,老傢伙也試著跟相鄰們糾正,說我出生的時候其實有九斤。我也湊合著這麼交代了,免得說我花了他抽菸喝酒的錢最後屁都撈不到一個。
在唸師範的時候,我對國外的職業教育有那麼一點了解,對德國的雙元制,美國的社群教育等等有些耳聞,當初還和宿舍裡的哥們討論來著,我的論點是我們國家也應該走校企合作教育的路線。讀書是為了什麼?至少大部分是為了以後有份工作,有一份能養家餬口的職業。最後討論的結果是什麼,我忘記了,反正我們討論出了正確的方法和模式有什麼用?只能算意淫。那些所謂的教育家難道不明白,難道比我們糊塗?不是不明白,就像大學擴招和教育產業化一樣,到現在都還有專家說好呢。所以小人物如我,只能在大潮流下活著,順著勢頭一起飄搖,只求不要把我甩出去,攤在沙灘上曬死就行。
真是應了那句“一份耕耘一份收穫”,當初討論職業教育的時候,我可壓根沒想到自己以後會在中專學校裡當教師。現在我既然有這方面的知識,為何不向學校說出我的想法?沒準學校會認為我是個人才,然後按照我在國外照搬的模式辦學,再然後學校成功了,再然後我出名了。我揹著包去學校報道,一路上滿腦子都是這些可愛的幻想,彷彿成功就在眼前,我的一生從此一馬平川,柳楊死活也要坐車回來跟我。
我的幻想並著因幻想而產生的激動一塊消失在不為人知的某個深淵。我自認為英明的那份建議也沒向任何人提起,因此學校也沒發現我是一個人才,至少不是一個職業教育方面的人才,而柳楊仍在別的男人懷裡撒嬌使壞。就在我去報道那天,剛走進學校,就看見校園門口的接待室裡密密麻麻地圍著一群人,有學生,有家長。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