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動作很快,在碼頭四角支起帳篷做了臨時醫署,又給不肯離開的寧弈鳳知微安排了體息的帳篷,鳳知微一步都沒有進帳篷,在碼頭廣場上時不時搭把手。
一些趕來救助的百姓,默默看著這位年輕纖瘦的少年欽差毫不嫌棄幫著搬那些滿是焦痕破損不堪的屍體,在血肉淋漓的傷者身側蹲下捋起袖子露出一雙潔白的胳膊便開始處理傷口,用沾滿鮮血的手擦滿是青腫的額頭的汗和灰,一張清清爽爽的臉被焦煙血汗染成了大花臉。
一個少年被炸斷胳膊血流不止,大夫使盡辦法也無法阻止鮮血奔湧,眼看便要血盡而亡,家人的嚎哭驚來了魏大人,上前便是一指,血勢頓緩,隨即熟練的上藥包紮,三下五除二救回一條壯健的生命,家人慾待磕頭感謝,他早已奔向另一個帳篷。
一個有心病的老者在地上申吟,頭部跌傷高高腫起,有人要去掇他進帳篷,魏大人匆匆奔來阻止,召了大夫前來救人,並一再囑咐不可移動。
傷者多大夫少,人忙不過來,到了最後魏大人親自救治傷者,半跪於一地塵埃和泥濘,抱著漁民腫起的腿,輕輕脫下那些沾滿魚鱗和汙物血痕的靴子,彷彿沒有聞見那些血腥和海物交織的令人作嘔的氣息,永遠平靜,永遠悲憫。
敵意在消散,感動在滋生,一些原本避她遠遠的百姓開始圍上來,一起搬動傷者,清洗傷口,拿布遞藥……
碼頭廣場上,嚎哭咒罵,慌亂無措之聲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緊張而有序的救治氛圍,鳳知微一個眼色,便有人自動上前幫手,官府、百姓、欽差護軍,三方力量,在一次不友好的迎接儀式後,因為一場災難,居然第一次實現了合作無間。
青溟書院那些嬌生慣養的學生們,觀望了一陣後,也捋起袖子加入隊伍,姚揚宇躺在擔架上,自作主張的大聲指揮著鳳知微的護衛給大夫打下手。
災難面前,往常分崩離拆的人心,才會因為悲憫而更容易走近靠攏,鳳知微在水盆裡洗乾淨滿是血跡的手,望著各處忙碌的人群,心中湧起淡淡感慨。
月色淡淡升起來,經過一整天有效的處理,廣場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有帳篷裡隱約的申吟聲,似有若無的在海天一色中飄蕩著。
鳳知微還沒休息,在廣場上四處溜達,白日裡一場紛亂,死數十,傷數百,真正炸死炸傷的並不是很多,倒是臨急慌亂踩踏而死的不少,鳳知微擔心那場混亂的擠壓,會將有些人擠入一些不易被察覺的縫隙。
廣場上傷者遺下的破碎的衣物在風中顫抖,彷如一雙雙手在無聲招魂,一彎冷月映著四處泊起的血泊,整個廣場看起來像栽滿血色浮萍,鳳知微滿目哀涼的慢慢行走著,不時揀起一些物品,金鎖片、荷包、繡囊……那些載滿家人和情人愛的紀念物,如今已沒有了主人來珍惜。
顧南衣跟在她身後,他不知道鳳知微在想著什麼,只覺得前面這個背影看起來有點落寞,雙肩削瘦,月光打上去都似沉重難載。
他突然上前一步,將臂彎裡一直搭著的東西往鳳知微肩上一披。
鳳知微只覺得肩頭霍然一沉,什麼重物沉沉壓上來,險些以為是刺客,一側頭才啼笑皆非的看見,顧少爺把一塊一直拿著的多餘的半張帳篷布,壓到了她肩上。
這是在幹什麼?鳳知微抓著帳篷角,挑眉用眼神問他。
顧少爺站在那裡,不言不動,鳳知微驚訝的發現,他面紗後的眼光似乎轉了轉——他不是一向要麼直視人,要麼便垂眼看自己面前的一尺三寸地的麼?
看來想得到顧少爺的回答是不太可能了,鳳知微嘆口氣,猜想著顧少爺是不是叫她去搭帳篷呢?忽聽顧少爺開了口。
“穿了不冷。”
鳳知微又怔了怔,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怕她冷?
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