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義前腳剛走,阿根後腳就回來了,他剛進村就有人告訴他阿爸的事,他一聽不肯相信這是真的,急急跑到家門前把賣剩下的柳條籃子往堂屋裡一扔,就要去阿義那裡看個真假,剛跨幾步忽聽得家裡有哭聲,他怔了怔,回過身進去一看,見女人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阿三阿五兩個孩子圍在旁邊正在嚶嚶哭泣,忙問:“阿大姆媽,你怎麼了?不舒服?”
“沒事,你快去阿爸那裡,他……好象是走了……快去吧,我……沒事……”阿柳媽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讓他快走。
阿根喝止了兒子們的哭聲,看看女人的樣子實在不忍心離開,但阿爸那裡現在又急需要他到場,呆楞半晌,最後一跺腳,硬起心腸還是出了門,剛出門聽到屋裡傳來一陣嬰兒啼哭,知道是女兒餓了要喝奶了,想到女人虛弱的身子,他的腳步滯了一下,但終於還是沒有回去。
他是一個父親,但也是一個兒子,對子女,他有不可推卸的撫養教育責任,對父母,他同樣有贍養送終的責任。
現在,他要去盡一個長子的責任。
阿根三兄弟的關係一直還算和睦,平時兄弟妯娌間雖也有意見不合,但在父母的贍養問題上從未有過齟齬,原先父母是和他這個長子住在一起的,後因阿根家子女多吃口重,阿根女人又是一雙小足做不了農活,家裡經濟就有些捉襟見肘,而阿根又不忍心讓父母捱餓,於是常常要四處借債渡日。
阿根的大弟弟阿義知道後就主動提出來讓父母和他住在一起,這阿義只有一男一女,他的女人又是一雙天足,雖然樣子難看但卻實用,幹活卻是一把好手,鄉下人不講究好看,只要能幹活能生孩子就是個好女人,所以相對來阿義的日子好過多了,平時炒菜的油都要放得比阿根家多,因此張坤亮夫婦一聽,自然求之不得,兩年前老夫妻倆就搬到了二兒子家裡和他們一起過。
對此,阿根心裡對大弟弟很是感激,平時地裡起了什麼新鮮蔬菜,他總是第一個給阿義家送去,然後才是自家。
阿根本想等自家條件好一點後就把父母再接回來,但是,沒想到父親卻突然去世了,昨晚他老人家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過了一夜就這樣和阿爸陰陽兩隔了呢?阿根再也忍不住,淚水如雨般下來……
阿義家裡現在已亂成了一鍋粥,鄰居們紛紛都過來幫忙,張德亮睡床上那頂黑乎乎爛塌塌早已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帳子已被撒掉扔到了屋頂上,灶間裡有人幫著燒水,等水燒好後孝子要給死者揩身換衣;有鄰居在門外幫著焚燒黃紙;堂屋裡有人正在佈置靈堂;有的幫著去小鎮上買麻布香燭,有的幫著去豆腐店訂豆腐,當然這都是賒帳的,事後需要喪家去付帳。還有幾個相跟著去張家墳場地裡看墓穴去了。
這也是楊柳村的傳統,在村裡不管誰家有紅白喜喪事,村人都會主動前來免費幫忙,除了出殯或成親那天的主餐外,不會吃主家的任何食物。
當然,最重要的是棺材,這是死者將要永遠安息的地方,一直很受人們的重視。按舊時風俗,人一過六十歲就要準備好笀材(棺材)和笀衣(也稱老衣,是親人為死者擦
乾淨身子後穿上的衣服),因此一般有錢人家,這些東西都早早備下了,以防到時措手不及。但阿根家裡窮,阿義和老三阿進家境雖然好一些,但也沒有閒錢,所以三兄弟在老父六十歲那年沒有給他置下笀材,現在老人猝死,兄弟幾個一下子抓了瞎,只有想到哪裡做到哪裡,阿義讓阿進趕緊去自己家看看有沒有砍下晾了多年的樹或乾燥的木頭,如有就趕快舀來,木匠早已去叫了,應該很快就會來。阿進二話不轉身就走了。
在大哥沒到前,這二哥的話還是很有權威的。
學堂裡的教書先生被請來正在往一張白紙上寫張坤亮的生生卒年月日,以便帶往鄰村的天神廟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