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為何林昆這麼肯定這唱詞必定不是眼前名。女子所作,除了其中體現出來才氣底蘊,還有就是……她沒有這樣深沉的心思。
照月所唱的數首詞,除了風格清麗,用詞婉約,仔細琢磨之後,會發現其中還藏著幾重別的意蘊。
這個作詞人就像一個心思深沉的旁觀客——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經歷過什麼,只覺他見山不高興,見水也不高興,這些詞只是他無意中隨手寫下,卻已經才氣逼人。
可這才氣背後,有的卻只是孤獨的痛苦和抑鬱的眼神。
「天寒不寐思君子,塵埃秋鴻與雁聲。」
林昆手撫過薄薄紙頁,極輕地低喃道。
朱世豐還在外頭破口大罵,軟鎧大氅的羽林軍們漠然地攔著他,林昆好似置若未聞。
只是專心地看著面前的詞。
這是一個危險人物。
他想,這是自己當初第一眼看到這首詞時,心中的第一反應。
因為天下有才之人,大多都會痛苦,可那種痛苦通常都是來源於對現實的無力,和對報國無門的憤懣。
但是這個人不是如此。
他看似風平浪靜、漠不關心的冷清之後,是欲拖天下人與他共沉無間的極致壓抑和抑鬱。
他寫婉婉嬌羞的少女時是這樣,寫依依不捨的離情別緒是這樣,好似任何事都無法融化他心底的冰,叫他從孤獨的黑暗角落走出來。
雅間內,時光一寸一寸過去。
照月依然不說話,沉默良久後,林昆卻驀然開口:「其實,我曾經倒是見過一個能寫出這些詞的人。」
這位御史臺中丞身上有種不同於西淮的冷清氣質,深青色的官袍襯著他白瓷一樣面頰脖頸——
看上去真是如珠如玉,清俊雅緻到了極點。
林昆挽起寬大官袍的衣袖,伶仃消瘦的手腕露了出來,他靜靜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接著道:
「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是林昆還只有八九歲的時候,他聽說「南有葉家,北有林」的俚語。
赤霞河以下,是為盛泱南邊;赤霞河以上,是為盛泱北邊。林昆出名得早,早在林昆是垂髫小童的年紀,就已經盛名於星野之都。
他在學堂上曾隨手作《六合論》,驚艷夫子,傳唱於整個翰林。
但是與此作同樣出名的,還有秦淮葉家的小公子葉逐顏所作的《神女賦》。
那大抵是與家人哪一次同遊時,天真浪漫的小童見到當地巫蠱祭禮,脫口而出的作品。
但其中幻想之浪漫,遣詞調句之靈慧,可謂叫人拍案叫絕,讚美之詞不絕於口。
林昆曾對這個與自己有著同樣盛名的葉家公子產生過興趣——想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讀過哪些書,有沒有聽說過自己與自己的《六合論》。
那大抵是一種既是敵手又是朋友的惺惺相惜感,還未見面,就已經把對方視作神交。
只可惜沒過多久,林昆還沒有見到這位才氣過人的葉家公子,就傳來了葉清明因書獲罪,舉家流放的訊息。
「你不用害怕我對他做什麼。」
林昆的視線慢慢轉向照月,說道:「我只是想確定他是不是我所想的那個人。」
照月抿唇,精緻鏤空的釵子在她的發間輕輕搖晃,一雙深潭一樣的黑眼睛注視著林昆。
她似乎在審視林昆說得是否是真話,林昆一動不動與她對視。
那之後呢?……
一個聲音卻在林昆心底說:找到他之後,你又能做什麼?
在望亭宴上,莫必歡父子被人算計,那時林昆心裡就起過疑。
可他沒有深想,只以為是莫必歡黨羽之間的互相傾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