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各忙各的,只有個把人笑著跟他打了招呼,狄經理你早,其餘的傢伙甚至連瞧都不往他這兒瞧一眼一他們身上的西裝,甚至比狄慶槐那套“培萊蒙”還挺刮呢。
往常狄慶槐一進店就徑直往經理室去,儘量不招惹他們,但今天他卻在店堂裡停住了腳步,神氣活現地四下看著,挑剔的目光最後落到了店堂中央的展臺上。
“老王,你過來。”他用手指啵啵敲著玻璃櫃,“這幾隻鑽戒,位置還要放高一點,讓人一眼就能看見。”
那老王叫王福才,五十來歲,是鑫金珠寶店年紀最大的“資深店員”,也是領班,典型的“小開”模樣,相貌、打扮都無可挑剔,但毫無特色。他斜睨了狄慶槐一眼,開口回答道:“狄經理,阿拉一直都是這樣放的,蠻顯眼的嘛。”
那口上海土話,暗含強烈的“上海優越感”,狄慶槐一聽就明白。但他還是很和氣地說:“還是重新擺一擺吧,今天有個大買家要來,得給人家一個好印象:”
老王揭開了櫃檯的玻璃蓋,似乎也很謙恭:“那狄經理,儂自家來擺吧,阿拉過去一直都是這樣擺的,好像也沒有嚇跑過啥樣的大買家……”
狄慶槐不再吭聲,果然自己動起手來。他屏住呼吸,幹得十分專心,但憑那“第六感覺”,分明覺察到了背後的幾位男女店員.在擠眉弄眼的竊笑。狄慶槐不露聲色地幹完活兒,又指揮其他人把店堂的其他櫃檯按他的意思重新佈置了一番。人們默默地照他說的去做,因為他們再瞧不起他,這人畢竟是管著自己的經理;況且人家還是徐老闆的親戚呢。
要來的客戶是狄炳根介紹的,姓孟,自稱無錫某金銀飾加工廠的老闆。隔行如隔山,做家電的炳根怎麼會跟他攪在一起,狄慶槐不得而知,但是他太想盡快做成幾筆大生意讓姑父瞧瞧了,所以炳根一說,他就答應見面。
孟先生叫孟華榮,是個瘦削的中年男子,由炳根陪著來了之後,對狄慶槐精心佈置了一番的店堂並沒多大興趣,草草瀏覽了一陣,就進到裡面經理室,跟狄慶槐談起業務來。
原以為這孟先生要從店裡買走多少多少貨,殊不知甫一坐定,才知道他是來賣貨的,而且話沒說上幾句,居然就倒起苦水來了:“狄先生,我是個體戶,不過是憑祖傳手藝吃飯,眼下生意是—天天不好做了。最近頭寸很緊,所以呢,想找狄先生幫個忙……”
狄慶槐不禁大失所望,但見此人倒還誠懇,於是也客氣地敷衍道:“哪裡哪裡,我們也是新開張的,生意不好,生意不好。”
孟華榮說:“狄經理就不要客氣了,我手頭有批貨,想交給你們店代銷,價格保證優惠;你們是上海有名的老字號,實力很雄厚啊,交給鑫金店,我們放心。”
原來是這樣,狄慶槐重新開始興奮和欣喜。但他表面上並不露出來,默默聽著孟華榮又把代售的條件詳細說了一遍。他竟然只要按市價的六成結賬,利潤之豐厚,連狄慶槐這樣的外行,也一聽就明白。
但他反而用疑惑的目光掃一掃炳根,炳根忙說:“慶槐,還猶豫什麼?四成高的利潤,全上海你上哪兒找去?”
“是啊是啊,”孟華榮也說,“要不是債主逼得緊,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了。這真是殺雞取卵啊。”
狄慶槐思索好一陣,決定還是做。他伸出手去:“樣品帶來了嗎?”
孟華榮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紙包,遞了過去。狄慶槐眼睛不禁一亮:幾枚金飾、幾粒小鑽石,閃爍著晶瑩的光。不過到底是真是假呢?他這個門外漢心中完全無數,想找店員領班老王來鑑定一下吧,他又丟不起這個人,於是只好戴上夾鼻放大鏡,裝模作樣地看了一陣,同樣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對孟老闆說:
“晤,好的,很好。東西我帶回去再仔細瞧瞧,做不做,明天回你話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