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外,一襲睿雅的身影遙遙登上秀水橋,清風拂過,微卷的額發摩挲著潤玉般的臉頰,廣袖袂裾在他身後飛揚,似有仙氣、踏雲出塵。
虞從舟一身銀杏色衣裝,襟口袖口鑲著紫色亮錦,襯出他三分矜貴,三分靈毓。
踱過秀水橋,他進得殿來,俯首叩拜。趙王一聲免禮,虞從舟起身站定。
他抬眼所見,一座黃金臺,一簾銀絲幔。一隻綠尾鸚,一掛紅桎籠。一縷香氛暖,一碗苦藥涼。一位少年王,一排老權臣。
熟悉的鑾殿,只是近來久違。
趙王等的就是這撿球之人,自自然然就把李兌扔來的黑球扔給了虞從舟,「獻城求和,虞卿以為如何?」
虞從舟便自自然然地答道,「萬萬不可。」
每次都是這虞小子跳出來唱反調,李兌怒道,「若強拒不從,秦國再兵臨城下,到時失了城池死了百姓,難道虞卿背的起這個責任?!」
「不戰先怯,奉陽君未免太看低了趙國軍隊。今年若獻城,明年秦國必定故伎重演,趙國豈非年年被動、再無轉圜?」
虞從舟緩緩抬眉,神色清蔚簡令,語音卻鏗鏘逼人,
「不錯,符逾一役,秦國的確奪了我們兩座城池,但我趙軍至少也拖著秦人苦戰了三個月,秦軍亦死傷難計,是以疲憊退兵。如今秦人逼迫趙國獻出的城池,分明就是秦國兵力尚無力奪取的。若秦軍未出一兵一卒,趙國就聽命拱手奉上兩座城池,豈不是太驕縱秦人、更讓天下諸國小瞧了趙國?!」
李兌哼笑道,「秦國亦派使者前去魏、韓二國。若魏、韓向秦人示好,獻出城池並與秦結盟,那趙國必定孤立無援、腹背受敵!」
「趙、魏、韓三國本就同根同氣,這幾十年來更成唇齒相依之勢,絕不會甘心情願與秦結盟,三國都心知肚明,秦人慾與三晉互相結盟是假,想要分隔孤立、各個擊破是真。倘若奉陽君當真要送這兩座城池……」
虞從舟向趙王踱了一步,拱手行了一禮,恭謙道,「從舟想勸王上將這兩座城池送與魏、韓兩國。魏韓既知趙國絕不屈服秦國,必效仿相從,如此可更增三晉盟好,亦可樹立趙國在三國中的領袖之位。秦人若見三晉穩固、同心對秦,必不敢輕易出兵。趙國即可換被動為主動,反使秦人煩憂。」
李兌怒氣鬱結,一下子又想不到說道兒,轉身瞪了身後幾員老臣一眼,鄭大人只好硬著頭皮出列說,
「先王曾派樓緩入秦為相、暗中為間。此番樓大人亦遣暗使傳來訊息,要我們務必獻城。樓大人既在秦廷,必有內見。微臣以為……」
鄭大人還沒想好『微臣以為』的話,虞從舟輕悠悠開口道,「樓緩入秦為臣已經十餘年,鄭大人又怎知樓緩不曾被秦人勘破,利用為反間呢?」
「這……」
「再者,」虞從舟優雅一拂袖,視線悠長似在思量,「樓緩本就是外夷人,並非趙人。他若早生二心,欲做間中間、以圖兩邊漁利,也並不出奇。」
「虞卿說的甚是。」趙王頻頻點頭。
見一眾老臣再無吭聲的,李兌老臉一甩,腳下生雷,鼓著袍子出了殿去。
餘下眾臣也趕緊隨之匿跡,殿上只剩趙王與從舟,兩個未滿二十的少年。
趙王收了懵然眼光,一臉清明,長身而立,英華畢現。虞從舟攏袖轉身,四目相望,對笑悅然。
趙王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多日不見,那點距離實在讓人生惱。待他近至眼前,趙王搖著頭,溫暖一笑,
「何必鋒芒畢露?只是讓你來給我解個圍 」
虞從舟仰著臉,一雙明眸帶著淺笑、透露璀璨光華,
「中庸之道自有去處,只是從來不在我這裡。」
趙王笑而不語